硅光之城 孙中山故居静卧在侧 古木生长出嵌入式的芯片枝条 被打开的全息投影 翻动的代码皆是新景 元宇宙,那织梦者的画布 人工智能挥洒自如 高科技论坛上,数字低语 讲述又一个被编码的神话 新世代的少年,他的声音穿越光纤 与东方智慧相融 在超现实的屏幕上,被重新定义的未来 驰过深中大桥,衔接伶仃洋历史 不眠的传感器编织光与影 机械天使的翅膀在比特流中飞旋 深中大桥 高悬
把色彩的亮度调高一些 让广场上花团锦簇 在秋风中拥抱新鲜滚动的露珠 此刻,歌声会涌上喉咙 给声音加上糖,加上酒 让怦怦的心跳去叩动 微微颤动的心扉 让一个盛大的节日 在我们张开的双臂间变得温暖 湛蓝的天宇,盛开洁白的云朵 辽阔的风,编织着博物馆与纪念碑 看吧,记忆的金色钥匙 已打开一道道历史的城门 节日的盛装充满抒情的意味 正被我们的笑脸鉴赏和收藏 来吧,十月宽广的胸
我只收藏秋天的光芒 稻穗的光芒、汗水露珠的光芒 被铁锤砸碎的星星月亮的光芒 大地上突然跃起的太阳的光芒 我只捧出初心 大地山水的初心、波涛涌浪的初心 对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庄稼和人民 海水与山脉的心意 一直连绵不断 跟着一片云彩,我仰望天空 在夜里找到星星,在火焰中捧起火焰 让炽热的鲜血在身体里,翻卷、喧腾 把一生的悲壮和苍凉压进血管 纵使抱着伤疤,我绝不会喊疼 在秋天的
机械手 智能车间 那些此起彼伏的机械手 颠覆了造物主的原型 三维已不是肉体的模块 时间被压缩 又被拉长 手掌中的昼夜可以往复 不管是三轴,四轴还是五轴 意图在规则变幻 角度从需求里折叠 功能已被放大 认知随时都可簒改 枯燥,惊险,疲惫 从构想中逃生 粗糙,僵硬和疤痕 按钮的温婉 键盘上的春风 手指上微米、纳米般的缜密 精准宽容肉体的粗糙 从云计算中喷射出的激
1976年,我在平原第一次停下来, 1976年,第一次感觉身处茫茫的世界。 平原上,石油会战的烟云在席卷—— 四面八方的旗帜在云集,钢铁在奔跑, 1976年,我们突然紧紧地拥抱, 继而流下滚滚的泪来…… 一声石油的嘶鸣,可以关照全部土地, 余音可以关照更远的旷野。 1976年,一些草顺着风成为枯叶, 一些人迎风颂唱,找到光的源泉。 1976年,黑夜里的许多旋律, 在风中起伏,
这是大别于不同颜色的他山 由千万颗心堆垒在一起 耸立在中国现代史上的高处 每一寸土壤每一块石头都红得 让你一唱就是八月桂花遍地开 用无数倒下而不折的腰骨作旗杆 用无数淌血的胸膛作旗帜 以一种信仰催生一种幸福,只要活着 就有火种,就会燎原驱逐黑暗 最能坚守阵地的就是岩石一样的意志 最能支撑苍穹的就是岩石上的劲松 千里跃进,揭开新生的序幕 太阳从刺刀尖跃上顶峰白马尖 炮火硝烟
采区素描 矿工的双眼皮被翻开 早晨,总有一股热流淌过山脊 矿工从通勤车老旧的工具袋里一一掏出 电铲的手臂便开始拍击群山 当然,它主要是在拍击采区的台阶 台阶波浪一样一层层向上荡开 这时,台阶也有了运矿车的吼声 像膝盖撞击崖壁一样的边坡 我感觉膝盖被磕破,蓝天便涂上了一层 灿烂的血色 这时,我退后一步,在卡调楼里 开始挑肉中的刺,一锄头刨开,当是 有风,就大胆卷过山冈 竖
在“两弹一星”精神展览馆 恍若是传说 传说他们是飞度玉门关的春风 是仗信念之剑疾行的侠客 传说他们以漫天黄沙为口中的砂糖 以肆虐的狂风为心底的劲歌 传说他们是从战争与苦难的瓦砾下 蠕爬出来的幸存者 旋即转过身,用滴血的手指 扒寻一个民族滴血的思索 传说他们有火焰的灵魂 胡杨的性格 传说他们是呼啸的金星,凌空跨过 驼峰的豁口,从大漠的地平线 裂变出太阳的喷薄 传说他们是
贵州以南 喀斯特地貌的山峦 有片洼地 789级台阶后面的 山窝里面,镶嵌着 一口巨型大锅 凹陷的眼眸一闪烁 就帅成了世界第一 必须瞻仰这天大的发现 无论测量与控制 还是接收与终端 每一个窝凼,或500米口径 这球面射电望远镜 编号79694,正是中国天眼 眼眸仍在发射光芒 不朽,已经开了天眼 发现的9颗脉冲星,再加上 天河速度、太湖之光 以及激光炮,在黔南 在
架线工在电杆的顶端 啄食病态的元器件 松懈的螺丝钉 瘫痪的连接器 和一些时间啃噬后的残屑 套上脚爬,双手抱杆 以一种依托的关系表达 一步步向上攀登 笔直伫立的电杆 适当倾斜的身体 和腰间绷紧的安全带 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 支撑一片区域的精彩生活 机 房 静立的设备,粗壮的光缆 闪烁不停的信号灯 纤尘不染的操作台 构成了这里神秘的一切 各地传来的信号 天上取下来
下班途中遇年长的环卫女工 下班途中,遇年长的环卫女工 坐街角彩票站门店前,小憩。凭直觉 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的 拘谨、厄困、忍耐,像一片率先枯黄的树叶 羞怯于枝叶间。莫名滋生出 一种想法,任天空忽降大雪,让雪 去清洁剩余的街巷。她不同于 夕光中的彩票站,三两个,组装数字的人 试图依靠数列来改变命运 也不同于某个用沉默反对喧嚣的他者 去相信,乌鸦的预言是世界将丢失白昼 她活得小心
风车茉莉 这些微小的螺旋桨,打算 带我起飞。为了这一刻 它们准备了很久的枝蔓,直到 两扇窗户成为悬停的机翼 显然,我错失了前述过程 但从不怀疑植物的算法。我们曾一起 向内部索要细节,一台原始的代码编辑器 它们甚至穿越了地底的虫洞,因此 有足够时间为一件谈好的事做准备 说来这件事很微小:它们带着我起飞 只为,将我减肥的发动机 抬高一厘米。它们一朵一朵地开,从零到一 春日见雪
我们赤脚穿过羊群 我们赤脚穿过羊群, 让温顺像浪一样抚过脚背, 风急时踩踏出强硬如金属的回声。 你有意模仿这种腔调: 对我说了一件,有关苹果树的产期的事。 同样地,我们赤脚穿过小麦田。 当呼吸声漫过手臂,我们一句话也不说 就这般,用黄昏和吻去丈量田地的收成。 河流的水早就沸腾,隔着很远—— 依然澄澈地听见这个傍晚的咕噜噜的笑声。 最后,我们赤脚穿过月夜, 同穿过我们人生中大
喧哗还将扩大 过于嚣扰之地,往往被怀疑真实 街上,人群越密集越显得忧郁 只有少数店员把嗓音塞进扩音器 想用金箍棒再搅一次通天河 本就不多的木棉花朵,被震落 恰好给中年妇女们伴以暮年之舞 广场附近每天空气振动,音符雀跃 头颅乱成一团,和沸腾无异 我的起居与这些噪点,完美毗邻 过红绿灯,时间太长,如等电影散场 路口驻足太久,结果是 秩序完全紊乱 接着车辆摩擦,互掷口水 类似
春天的样子 我看见北方的雪野 大雪中的平原和城市,透露生机 站在高楼凝神远望的人,试图 在白茫茫处踩出春天的脚印 我看见,河流活了过来 在二月,油菜花绕着河岸飞奔 新建成的斜拉桥仿若琴弦 候鸟正成群结队飞离 还能说些什么呢,半生所见太少 如果我写下它们,投向春天的邮筒 即使用一张大雪铺开的空白信纸 都灌满了感知和感激 都是欲言又止,都是深深的—— 花 冠 窗外来了一只
今年春天多雨,我时常会在某一个瞬间听见一种鸟叫声,苍凉的一声两声,若有似无,从小镇的某处遥遥而来,它的咕咕声,穿过绵绵细雨。我能听见它却看不见它。那声音总是忽然出现又快速消失,如同幻觉。直到有一天,它飞到窗前,当我凝视它时,发现它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一个遗世独立的小小的黑点,尖锐,忧伤。带着淅沥雨声进入到我的诗里来。我想我感知到了那种随万物生长的疼痛和力量。 三月初,北方朋友说那里正在下雪,视
老居民区的樱花 春天我有意穿过茅亭子巷 那条油污破旧的老街 几株高大的日本樱花正在盛开 我望着树下几个老人 围着一张长桌喝茶 说着什么,有滋有味 他们在一个共同的记忆之屋 各自打开一扇窗 窗外樱花树偶尔飘落一瓣 我在这座城市居住多年 依然抱着一个外乡人的心境 当那里一束目光射来,当即转身离去 生活阳台 墙角的下水管 斜挂在龙头上的排插 连着中央空调主机旁边的烘干机
现代诗或者说新诗与旧体诗区分开来,首先是挣脱了格律的镣铐,获得了更为自由的形式,同时现代诗的语言活动范围,也理所当然不再局限于山水和乡村,语言的视野里理应更多出现城市的身影。当代诗人似乎依然存续着一种强烈的乡土眷恋,总是有意无意把目光投向乡村或故土——这当然和大部分诗人的农村出身和童年记忆有关,乡愁、亲情、童年记忆,它们在时间里沉淀更久也当然更容易得到美学的认领。而乡土恰恰是中国古诗传统反复书写的
沼泽地 水是清澈的,草是碧绿的 水与草,凝望天空灵透的蓝 一片羽毛,阳光吻着,水珠吻着 有风徐徐而来,喧嚣在远处止步 那些故事,朦胧在夜晚白天 一只只鸟贴着草尖飞 波纹弄皱了蓝天 不要试图走近,走进 想象,只能停留在想象 这里的一切,只有梦才能抵达 美好之中的柔软,沼泽地 含情脉脉,陆地只是高起的虚浮 可以敬畏地守望,也可跃过 只要不沦陷 旅程还是一如既往的旅程 消
灵魂山水 云漫岭深处的六涧河藏在东晋和南朝年代 河中一群白鹅有陶渊明的,有谢灵运的,彼此分不清 河畔竹林里升起的炊烟是郑板桥的 他画了一座木桥过了河 六条涧水源自六座山谷,每座山谷环绕众多高峰 山峰上路过白云和王维 当六涧河曲折地走到山峰巍巍的山口 我看到旭日冉冉升起时古典的中国山水 炊烟飘升,稻田叫醒了黄金 路上,学童三三两两,牛七七八八 地里农人摘瓜收豆 想到老子,山水
山中有记 1 山中望月 天上的耳朵 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有些话 我只是在心里想想 2 秋风的岛上 阳光汹涌 树们都做了运送果子的木船 一个人为爱来到世上 他的孤独 被秋光爱上 3 起风了 鸟斜着翅膀 山中日月 该明亮时明亮 不明亮时就一定有什么事情 那天 有人举着时间 把一场大风收进了帽子 春天记 一 为了开采春天的矿藏 花朵用整个冬天的时间 去钻探 但
我就愿这样默默地盯着你 病房的墙壁已经发黄 那些泛旧的设备 依然在正常地工作 在这一刻 我的心和药液滴落的速度一样 慢慢,慢慢 害怕过速 让你的心再一次早搏 我坐在简陋的小方凳子上 不敢让身体左右移动 因凳子的铁腿和地板砖摩擦的声音 让再强大的心脏也无法忍受 窗外的挖掘机正在起劲地吼叫 那钢铲扎进土里的动作 和我此时的思维一样 其实,在所有的噪音中 我的耳鸣已经遮
麦 子 秋天的麦子有着狐狸的颜色 尽管,我从未见过狐狸 可我知道 等风停下来的时候 那些美丽的狐狸尾巴 就会停止摆动 如果来不及逃走 你一定 要用牙齿 死死地咬住那把镰刀 咬得它锈迹斑斑 咬得你嘴角流血 一定 要用它的疼痛 弥合你的伤口 安山古道 若干年后 这里将变成水库 这意味着 我此刻正在水底行走 雨水从天空落下来 花枝脱下它的湿漉漉的颜色 抛向我
夜宿查干扎德盖 厚厚的夜色里 只有一两声犬吠在黑暗里滚动 临近中秋,月亮高悬在玉米梢上 在如量子世界般巨大的沙漠里 芨芨草与胡杨树的影子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 几间低矮的房子矗立在时间的边缘 一个穿着蓝色夹克衫的姑娘 正在烧水,沏茶 我不清楚借宿的女主人 是怎样用青春在这里换取快乐的 也许她被生活勒令在此 我轻轻地看着她,我的眼里全是骆驼刺,在风沙中 晃动的样子 而她的眼里
太 阳 一群时间被抽真空的人 闹闹嚷嚷填表,交资料,听护士长讲解 有父母陪着的,有夫妻相伴的,也有孤身一人 竟然像夏令营 床位不够用,靠窗给我加了一张 一个女孩刚做完手术回来 头发辫子细腻、规整 安安静静躺着,气息均匀 醒一会儿看一会儿手机 眼皮微弱,又睡着了 我也累了,睡着了 醒来傍晚,周末的太阳安静照着我 接到一个短信: 我刚来看你,没叫醒你。 出院后我跟去看我的
秋天的短暂旅行 并没有计划 在雪山和荒漠地带 在绿洲的早上 大片向日葵 盛开 马匹低着头 一条小河流的缓慢 像要洗一洗,背着包的城市人 列车时速达150,还可以更快 向着车窗,向着急速移动变幻的风景 这些在生活中困顿已久的人 真想跑出去,透透风 可仍然困顿 在列车飞翔的眩晕中 一个奇妙而短暂的旅程 在音乐响起时 徐徐打开了 一本书恰在此时 从行李架上自己翻开 啪 掉
红 薯 不张扬,喜藏 窝着。田垄拱得像奶孩子女人的 对襟褂子,浓密的瓜秧下 撑开的一道缝里,是 我流涎的欲望、记忆或 想象? 叶子晒干 不舍给猪吃 瓜蔓磨细 我是你养育的啊,一代人 即便也曾是我胃酸胃痛的病根 那个年代,谁家日子 不都溃疡? 盛世修志,旺族续谱 循街头一路飙升的 烤红薯香 我查粮食族谱支系,红薯 土名地瓜,又名白薯,番薯 非土著,十六世纪中叶美
这么快 就到了安放之年 频频想与自己和解 有必要 先听镇居者说 西南小镇 尝试无限诗意 通达此刻 温柔 未及情怯 于是我有点想家 这是在重庆铜梁的一日 安居古镇的石板路延展 青居别苑高台 尽观世外天 往上 过吴鸿恩展览 湖广会馆万世永赖 对坐的戏台上演川剧变脸 正好 喝杯盖碗 近旁的妈祖庙也呈祥 放心揭下面具—— 一副青年演员的面庞 与高悬的烈日争辩 多半是自然
雨落在大地的芒上 雨落在大地上,是一件幸运的事 云层减负,泥土止渴 进入土地后的雨水终于有了灵魂 雨落在大地上,村庄一片安宁 我的老父,在门前吸着叶子烟 看雨落在田野,落在树梢,落在坟头 这些年,川南的屋檐下 等一场雨,填满故乡的沟壑 一轮烈日,照耀寂寥的家园 昨夜,我终于看到了 雨落在大地的芒上 炊烟正袅袅上升 手艺人 古老的村庄,从来不缺手艺人 最多的是木匠,无师
楼上又开始打雷了 我实在忍无可忍 冲上去讨说法 门敲开之后 我的怒气顿消 我看见 一个千疮百孔的老人 抱着自己的骨头 一边朝椅子上撞 一边在练习爬行 他泪光闪闪地说 我一定要在死之前 爬回故乡 祭 文 村头的李老头在死之前 托人来请我去给他写篇祭文 这个精明的鬼老头 连葬礼都要亲自安排 我去后,他只提出一个要求 希望将他写得伟岸和挺拔点 我理解一个终生处于低
时间会让潍河滩越来越旧 时间是一些尘土 慢慢地把潍河滩覆盖起来 潍河滩于是越来越旧 地头上有一张铁锨,不知谁忘记收回 已锈迹斑斑;它和潍河滩一样在慢慢变旧 旧是一个递增的过程 旧刚开始是彩色的 后来旧快速蜕变成黑白的照片 模糊不清的;如同母亲的白发 深刻在父亲脸上的沟渠 也叫旧;他们也越来越旧 村庄在变旧;田野在变旧 七大姑八大姨在变旧 变旧的东西越来越多 我已经数不
路 那一碗老酒,已经醉了我很久 一直以为自己彪悍,其实不胜酒力 短短的几十年,江湖 已经更换过无数台词 大大小小的舞台,像一辆匆忙的公车 有的人上车,有的人下车,有的人 可能正在转乘其他交通工具 而我们始终用一种弃儿的方式,坚守 可利用值最高的代步工具,可以 置换出更多的时间与空间,尽管幕布已旧 尽管光秃的小径上杂草丛生,季节 还是在适当的时候带来蓬勃的生机 此时正当谷雨
出生地 早些年,穿过乡下的火车,铁路两边 没有隔离栅栏 当日运煤专列走后 附近的行人,喜欢走着铁道去远方 两行铁轨,成双成对 一行陪着一行,一行等着一行 一行爱着一行 最短的铁轨 有最长的痛 路基上野菊花开了 枕木的指端,有一轮旭日的诞生 春草,仿佛除不尽的圆周率 昨夜春雨先于春雷抵达村庄。早上出门 大地像打湿的课本 晾在春风里 种子内心萌动 给她地址、花房,给她
岸上的一群白鹅 雨过天晴,嘹亮的消息从岸上传开 就像银子的美好撒在安静的河滩。 在草地上书写,墨色只能用纯白的 否则,没有谁能描摹美妙的曲项。 农人说:今年的雨还是没下透。 是的,一团没化开的云直接落了地。 我不是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 也愿称这群白鹅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水流徒劳地搬运它们身影,天哪 谁有本事?把好梦从夜里搬到清晨。 水牛静卧在水里 褐色的水牛,一半留给八月
时间的沙 贺兰山下,乱石与野草相拥 一片片葡萄园,挂满紫色的童话 在秋天,我是如此贪恋 这低处的光芒 一列绿皮小火车,穿越而过 秋风阵阵,吹过破旧的矿区和厂房 无边的旷野上,飞鸟留下 岁月的回声 流动的沙丘、荒漠,残留的草地 住在星星的故乡。田埂边的野花草 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白昼与黑夜 仍在交替。时间的沙,向四周漫延 深秋信札 湖水渐凉,众神的脚步尾随 白杨树披满金
六月你将独舞 六月,艾草行走大地 季节的颈项,悄然的方向 蜗牛也有了千年的打算 不必广为人知,犹如一枝艾草 百年犹贵,行人匆匆向前 大山在身后行走,缓慢得 人们习惯了它口噙的艾香 也习惯了玫瑰的睡眠 你将独舞。六月的密码 不需要谁敲击音鼓 不需要推敲一份 给时间的呈词 不舍的山泉伴音,山月 是命运的送行 时间给出的意外,独舞将解读 小径分岔的花园 花园给人错觉,以
山路上 别打扰蝉鸣和鸟声 别碰跳跃的蚱蜢,梳翅的蝴蝶 将野葛的藤蔓轻轻拨开 别掐它的嫩叶 别挡住清凉的晨风 让它在竹林、茅草和人间穿行 这是盛夏最奢侈的一缕风 最重要的事:别踩蚂蚁 那些大蚂蚁,小蚂蚁,红蚂蚁,黑蚂蚁 它们都在为一顿早餐奔忙 有的已找到食物 有的两手空空 看 云 八月,南峰山上 天空用看不见的嘴唇 吹出朵朵蒲公英,巨大,纯白 在蓝色天幕中散开,又聚
彻悟,在敬亭山 ——读李白《独坐敬亭山》 鸟飞走抑或留下 早已没有意义 这一切 在“南陵别儿童入京”时便已注定 你不是鸟 朝廷却是笼子 你是云 只属于天空 天空 才可以直挂云帆 只是 挂了就一定能乘风破浪吗 挂与不挂 远不止一个哲学问题 有解 也无解 不然 哈姆雷特怎么会头疼 算了 随他们便吧 此刻 你已交给了闲 敬亭山属于你 你亦属于敬亭山 梦蝶的境界 你直逼庄生
游记,或无题十二行诗 张家界有什么好看的,我跑两千多公里来看它 没有人请我,也不会有人请我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既然来了看就看了 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导游说: 如果你不看,假如有一天此地发生特大地震 那你想看也就看不到了 在张家界,上山下山的人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都看见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只知道在张家界溶洞里,我看见 绝大部分钟乳石的形状让人目瞪口呆 像什么,
唉,这雨天 你嘀咕着,以至于你不再嘀咕 雨仍在落下,淅淅沥沥 落在每一样事物的身上 就像潮湿的丛树最后会反射到窗前 这时,你坐在地上,你的影子 握着笔的影子。你念道:“风” 风是灼热的,从你的肺部产生 穿过喉管、口腔,细闻很像 天然气。(有些会进入血液 进入骨骼,把你吹得鼓起来 并充满爆破感) 下一刻,晌午将在枯萎的毛发上 消失。已经干透的颜料 比塑料的寂静还寂静 “
妹妹已经睡着了,她的小花园里 还没有开出茂盛的花 她还不是少女,并不懂得星辰的悲伤 妈妈把我们吃剩的甜甜圈放入冰箱 把洋娃娃与小熊放在窗台边 她曾是少女,在花园里点燃星辰起舞 只有我,戴着外婆年轻时编织的手串 坐在湖边用糖纸叠纸鹤 等待机器猫从口袋中撒出 花的种子。我的花园尚且荒凉 蓝色的机器猫挥舞着胖胖的手臂 打理那些干枯的花 笨拙而真诚,爱过的人 像天真的飞鸟落入沉沉
打盹的环卫工 她的午睡也很环卫 不呼噜,无梦呓 海在海里睡了,抱着 金灿灿的太阳 她抱着笤帚 没有一片枯叶 敢于飘向草地 至于熟透了的椰子 即使落下来,看见 她在打盹,也会知趣地 退回树上去 城府或老谋深算 我们总会与他们相遇 或者,朝夕相处 一种近乎神秘的文字 横竖撇捺,很难用肉眼 窥出来龙去脉 他们站在笔画深处 不动声色,便把许多意思 表达得工稳又光滑
忽然慢下来。黄昏、晚风和夕阳 红尘外,心事低回婉转又旷远悠扬 ——月光下的酒神!令人生宽广 却在两根弦上醉倒,莫名地忧伤 晚霞抽出丝丝缕缕的痛,羁绊 万马奔腾的心,唯有梦莺飞草长 远古无端走来,泪水无端盈眶 长跪音符里,只为认领最柔软的坚强 安静,仿佛也慢下来,适闻天籁 星空深邃如无字真经,天堂在上 就这样,独与天地之精神来往 看长调起伏草原的胸脯,和体香 因安静而深情的事
破败不堪、悬挂多年的标语 为何还没摘除 一手漫不经心握电瓶车把,一手 盯着手机的黑发少女 仿佛当年我喜欢过 但从没敢开口的那个。 街上西北风呜呜咽咽 没命地吹。任何一个曾拼命 吞咽口水却买不起的本地小吃 怎么都吃不出魂牵梦绕的味道 碰见似曾相识的故友 心里晃了晃,最终没打招呼 是的,如今我已学会 对生活低头。
算珠声,从看不见的指缝间 斑驳下来 旧银票,一张张兑现光阴 蜘蛛网封坛的昌盛 金字招牌缩在最暗处 也,供奉在砖缝里 恰如不弃不离的烈酒与浓醋 被收进院内那一口大缸 一句汇通天下的承诺 其实,所有的脚印 出出进进 无法破解人生 背面的防伪密语
楼下那棵光秃秃的 银杏树,裸露着一只鸟巢 它不知道 我在四楼的窗口看着它 它的孤单,也是 我的孤单 一个月后银杏树会长满新叶 偶尔,我会陪母亲下楼 搀扶她从树下走过—— 恍惚中,鸟巢里 飞出的鸟,像我失散 多年的父亲
总有一些不一样的 构成世界的反差 果子里的虫子,蔚蓝色的虚空 一只死活拽不动的羊 落单在山坳里 拥抱和圆满之间 我认定美好有距离和缺口 我活着,不是举证 反复地用竹篮打水 是相信磨去了黑锈,光永远存在 我是冰的火焰 有乌云包裹的闪电 在不一样的沙层里面 一次次蜕化 露出萎缩又新鲜的肌肉
以楼的高度来判定一个城市的高度 这是我曾经有过的念头 著名的摩天大楼 便成了我向往的怀抱 雨后,林子里冒出许多竹笋 摩天大楼遍布于每座新型的城市 豪华的房间,有些已经生锈和空置 名片上那些显眼的标志模糊了 保留细小的文字: 风气、味道、民俗,以及流经的 江河湖海和轰鸣的新闻 穗子里,哪些是饱满的,哪些是干瘪的 拾穗的人能否触摸和分辨 田地里,那些叶子顶端的穗子 从远处看
楼上有灯 荧荧飘落 化为女子 女子身着小红衫 女子没入高粱地 女子仰视薄暮和夕阳 有风吹过来 有暮色渐次收紧 有断肠人在归途 翩 翩 把白云装进口袋 把残阳收入袖中 任时光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失 谁在山中走 有青苔盈路 有流水潺潺 有鸟语跌落又溅起 无论剪叶为马 还是掇苔为衣,抑或 掬水为酒。都不敌这 山间明月 人间兴废事 山月渺无知 伊醉乎?
一批村庄,零星分布在 这片丰腴的土地上,吐纳炊烟,点亮灯笼 那些不知名的植物和瓷窑 早已习惯傍水而居 每一次瓷土绽放,一种母乳的芳香 便氤氲在瓯江水面 许多与我同样卑微的生命 在这片紧靠瓯江的土地里成长、腐烂,再成长 这片土地养活了一大批的我 也让我们学会了土地所有的美德 ——宽厚和仁慈,坚强和执着,勤劳和低调 最终会让我们成长为一朵花,或者一株树 瓯江是父亲,土地是母亲
先是一阵阵爆炸,然后是硝烟弥漫 缓慢而低调,整个城镇都沉浸其中 这是一支出殡的队伍,死者是一位老人 寿终正寝,今天是他入土的日子 天气从燠热转为多云,我不认识他 但也仍为这样的逝去而感到震动 并很快嗅到死亡的气息,如藤蔓 攀上我的窗户,我感到我已经退无可退
我年轻时喜欢低头看瓢虫 我年轻时也有瓢虫这样的纹身 但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工地 开动切割机,在工地上 我也有切割机切割过后的火星 但大多数时间,我都会顺从 高楼的意志,决绝于铁 我和铁是仇人 有好几次,它拦住我假装喊冤 它内心有凝固的愤怒 木器之美 锯木时锯到我的手指 手指留下一生的吻痕 爱或喜欢 是对匠人而言 而非骨子里的厌倦 木器之美,美在木纹 我的手曾经温暖如
此刻,我想与谁说 十月的水边,慰我有丹桂 这就够了 一切仿佛都静止地钉在桂花树上 轻盈的慢、古老和值得温故之事 都开出了细碎花朵 草木瑟瑟 你说保持一点柔软会让人显得年轻 枯萎之词仿佛瞬间找到了 向无限走去的路径 时光不那么潦草,秋风也不岌岌 规则的日常却在独处中膨胀 神秘地赋予摸索着我,磨损着我 月光的注视也将束于衷肠 对于远方,我从不希望被引领 我有一堵墙的疆域可
雨落一天 孤独一生的呼吸透过花瓣 抖落一地 落霞的光唤醒众山的虔诚 以及茶马盐铁路上凸凹的沧桑 如母亲的祈祷 祈祷时光,练习依偎 大片大片的桃花依次开放 爱情在这角落正以花开的方式,昭示天下 古道上传说 一片树叶落入水中 改变了水的味道 便有了茶 当一朵花落入水中牵引了思绪 便有了爱情 清晨,一滴水掉入花蕊 诗,只需一行 便是人间
我们在沙漠边缘挖掘 起初,传来细沙柔软的声音 接着,传来粗粝嘎嘣之声 阻力传回手臂 砂石颗粒粗大 锄刃止于此。我们决定停止 我们往沙丘顶上走去 远处那一轮圆月 挂在一座沙丘的顶上 我们扔掉锄头,掉头走下沙坡 爬上对边沙丘的顶子 我们趴下,下巴搁在滚烫的沙子上 看向刚才站立的丘顶 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上边 我们惊喜我们刚才站在 一轮圆月上边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眼前的夜色 一点点撕碎 鸡鸣犬吠的声音,擦亮 村口那棵柿子树上的眼睛 挑着风雨和彩霞,贩卖青春和阳光 兜售傲骨和尊严 捎带灶间那只蟋蟀,买回一捆又一捆 打着死结的炊烟 从身上扯出一根肋骨,淬火 一把刀的锋刃。把走过的路搓成一根井绳 白云悠悠 掠过蚂蚁和车辙
她用单臂支起脑袋,撑住课堂上 摇摇欲坠的困意 从造形上看,我判断她的梦 是个多边体 她就坐在我身旁 一次又一次向我倾斜 我忍不住推演她梦境中的山川 河流、落日 是如何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一会儿清晰又模糊 但我的大眼睛 一直是扑闪扑闪看向台上的讲师 他张合有度的嘴唇 词语的记忆 雨、戈壁、骆驼刺 一个词语奔向另一个词语 我倾听它们 背后浓烈的情绪暗示 倾斜的身体下
月亮是从我嘴边滑落的半杯酒 西风抹秃了羊群走过的山脊 马场草原上被鼠类咬破的历史 一直由鹰隼用自己的骨骼缝补着 谁给祁店水库许下了 若即若离的相思—— 过路的水鸟读疼了一封信 火车怀着一肚子孕话伸开双臂 匍匐在黎明的欢快中 宁静,如湖湾里一只披着薄纱的 船舫在反刍诗琴 宁静,如母亲烧红了炉膛 把第一缕炊烟升起在泛白的记忆中
孤单忧郁地站在墙头上 墙边一棵樟树 和一小片油菜地 油菜花金黄地盛开 墙壁上有很多白色的鸟粪 很显然这只斑鸠经常出现在这里 侧身警惕地观察着我 在墙头上躁动不安地走来走去 停住脚步不敢再靠近 但它仍然展翅飞走 我来之前它安静地盯着墙边的油菜花 假如没有我的出现 说不定它会像个诗人一样 在墙头上为春天写一首诗 我的突然出现 彻底打破一只斑鸠的诗人梦 原来诗人这么容易受
原谅我,人到中年依旧对扑面而来的美好无法抗拒 再次沦陷在一湖山水动荡不安的春色里 一双野鸭惊起的小小波澜 和一朵黄花搅动的晚风,像我无意间回首的 前半生
一路奔波,暮色里 远山隐于深蓝色烟雾,峡谷对岸 落过脚的村落像一块岩石 同时拥有坚硬和柔软 两种属性,坚硬是它的本质 柔软是它的内心 站在屋檐下向我们挥手的老人 用持久的笑意敲击着 一群枯萎的植物,仿佛要通过最后一缕光线 把对苦难的理解 传递给一条冰冷的河流 基于习惯,我们试图探究的事物 仍然隐藏在山势的蜿蜒之中 渐行渐远的背景深处 夕阳勾勒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车灯照亮前方的杉木丛和矮石榴 光亮指引你 有一小段路为你准备着 在上坡的这段路上,我把车停下来 让车灯亮着 我需要一段被照亮的小路,干净,明亮 我需要一个这样的我 拥有杉木和矮石榴的木质香气 用以缓解人世带来的焦虑和不安 在远离世事的斜坡上,这局部的光亮 让世界安静下来 我寓于这安静中,紧挨着杉木丛 和矮石榴,光线不断照亮我, 一个新的我不断形成,一个新我 正在安享这尘
先生的上衣,是一件探路者户外服。 作为一个风尘仆仆的地质学家,他走到哪里, 哪里就是需要敲击的原野。 两条从肩到腋的绿色斜带, 让他看起来像是背着一个背包, 像是在远行。他来自于远方,他要走向远方, 他已经来到远方。 先生的语言丁丁当当。常识铸就的地质锤, 在我们额头上点石成金。 我们目不转睛,听得全神贯注。 内心的锅碗瓢盆,纷纷蝶变。 先生这样描述自己的成长:开始,我看到的
最先倒下的,是敢试刀锋的稻谷。他躺在深秋 给土地以辽阔 最先弯腰的,是母亲。她捡拾芒刺的穗,装进粮仓 那么多,泪珠般的粒 我是最晚到达的人,和杂草为伍 听鸟鸣。渐南、渐远 玉米谣 即便你哼着不在调上的歌曲 他也会龇着牙,撩动胡须,冲你傻笑 那棵老玉米,挨铁镰的刹那,注定被蒸,被煮,被咀嚼 被遗弃 这之前,还是拼了命地留下一粒种子 想明年 再活一回
她带来风霜,和雪的消息。 小雪过后,枝丫因冷冽而更加脆弱。 她空的右胸,疤痕掩蔽了 生活的某个片断。坏掉的部分 是生活替她喊出的疼。 当我无意间触及到她的表皮 像一截树根。使人艰难。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她。 疼痛不需要软弱和表白。 生活中的种种,别离,猜测,疾病 一一搁置在未知的途中, 为了遥远的芳香和活着, “在死亡的阶梯上”, 我们都供奉了身体的全部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