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天一大早起来,父亲说他想先去理个头发。 我一看时间八点多了,妻子早已去单位上班,五岁的儿子壮壮还在床上熟睡。父亲想让我先照看一下孩子。 我有点弄不明白,为什么周末我和妻子在家时父亲不去理发,偏偏待我要上班时去呢?我觉得父亲着实不够体谅年轻人。 “前两天周末为何不去?” “天气太热。” “能否这个周末再去?” 父亲有些不悦,说:“那还得等三四天呢,头发长,太热!” 我不知父亲何
装好模,混凝土浇筑伊始,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机器轰鸣声喑哑,豹子才宣布散工。洗漱完毕,胡乱塞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下,工棚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豹子”是包工头鲍志轩的绰号,其脸面瘦削,蓄山羊胡子;涂子建小名“兔子”,圆脸,长耳朵。几个月前,豹子招兵买马,带领着兔子等十多名农民工来到了甘肃清水。起初没事干,大漠孤烟,黄沙荒芜,兔子闲得心慌。动工后,装模搭架,叮叮当当,村子渐见活力。 兔子跟随
日西照。 她坐在一片斜斜的光影里,看着树上那只鸟。那是一棵梧桐树。春风把树枝摇得乱颤,似乎要把那只鸟赶走。但无论风怎么刮,那只鸟都不曾动过。它或站或卧,像一个孤单的音符,在动荡的风中弹唱着自己的孤寂。 它落单了吗,还是在践行某个约定?她这样想着,鸟突然慌慌张张地飞走了。她正疑惑,一只五彩缤纷的大鸟模样的风筝,从胡同里飘了出来,夸张地在空中飘摇。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扯着风筝线,跟着风筝走,一个上
张宇坐在飘窗边,靠着窗玻璃,脑子里充满窗户破掉的幻想。今天的太阳烈得过分,光芒浓烈地燃烧,点燃了一整个天空的金光——事实上,窗外已经看不到其他的颜色,熠熠金光浇筑了一切,太阳在高楼无数窗户上投下的倒影化成亮白的锋刃朝眼球扎来,逼出汗水,逼出眼泪。然而,被阳光直直照射了一上午的飘窗台面却像冰一样冷,把他的下半身冻得发麻,寒冷的刺从脚底扎穿他的脚背,无论用手怎么焐知觉都模糊迟钝,反倒是冷意从手掌吹进骨
在码头街开店的生意人都有这样一个怪癖:卖茶叶蛋的人不吃自己煮的茶叶蛋,烘烧饼的人不吃自己烘的烧饼,开面馆的人不吃自己下的大肠面,卖水饺馄饨的人不吃自家包的水饺馄饨……当然,老万也不例外。老万卖牛肉却从不吃自己家卖的牛肉。 老万确实牛。老万的熟肉铺开在码头街双桥下,他卖的熟牛肉香飘一条街。因为老万家的熟牛肉独具风味,所以回头客特别多。街坊邻居,包括十里八村的乡亲来码头街买熟牛肉就只认他这一家。大家
那时候老于也就三十多岁,因为长相老成大家都叫他老于,我们这些小孩叫他于叔。 于叔和我们一个大院住,他和我妈妈是同事,虽然我不知道于叔具体做什么工作,但我们都知道他吹笛子很好。单位开联欢会都有他的笛子独奏。我曾听过他演奏的《扬鞭催马运粮忙》,可谓悠扬自如,激昂婉转。老于的笛子演奏总能获得热烈的掌声,老于不返场,台下的听众就会一直鼓掌,下一个节目任谁上来都被轰下去,非得老于再来一首《喜相逢》或《牧民
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如果真有人这么问,梁栋定会点头称是,且一脸诚恳。 每个人在学生时代都会遇见属于自己的好老师,那种“好”是唯一的、排他的。有时就是一种单纯的感受,就算能说出来,别人也很难理解。 韩老师就是梁栋心目中的好老师。直到现在梁栋仍想不通,韩老师怎么会是体育老师呢?他可以教语文,再不济,教音乐和美术也行啊。教体育的韩老师看上去弱不禁风,一脸稚气,分明就是个大孩子嘛。事实上,他
双节返乡,在工友酒家聚会,十多位昔日的化肥厂同事觥筹交错,畅叙与己有关或无关的各类感兴趣的话题。时不时有谁讲过往的故事,掀起一个又一个欢笑的高潮。轮到我对面的厂小车班班长老万讲了,他不善言辞,说,我不过开了一辈子吉普、拉达、伏尔加、桑塔纳而已,讲不出啥笑料,自罚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倒进嘴里。 老万喝酒的豪爽以及他刚才说的吉普车,一下子令我想起“赛吉普”。赛吉普是厂里一个人的绰号,绰号由
佛掌学名仙人掌。迟清对仙人掌有特殊情怀。 她家里十年前也栽种一棵。那仙人掌有一米多高。两年时间,仙人掌就占据了大半个阳台。后来,家里搬迁,搬迁的第二天才想起仙人掌忘带,再去看时,整幢房子都被夷为平地,哪里还找得到。 几年里,忙于工作,再加上租住房子,她也就暂时忘记了对仙人掌的怀念。 等再搬进新房时,她看到阳台空荡荡的,就想起置培一些花草。 那时候,首先想起的就是仙人掌,想起从前种在阳台的仙
贾季喜欢给别人讲他见义勇为的故事,见到陌生人讲,见到熟人也讲。熟人早听烦了,可他还是会讲。 起初,贾季说这个故事时,每次叙述是有出入的。这几年没有了,像马三立的相声,无论说多少遍,一个字都不会差的。 听得多了,贾季的很多熟人也几乎都会背这个故事了。“那一天,你鬼使神差地走进正义街,否则就不会有那次见义勇为了。”贾季刚一张口,熟人就抢着说。这让贾季觉得很没劲,于是停止了口头上的讲述。 但换个场
老刘喜欢炖肉,用老刘的话说只有炖肉才不瞎东西,肉吃完了,肉汤还能和很多菜一起熬煮,味道极好。 老刘炖肉喜用烧柴的大灶,鲜肉用凉水浸泡个把小时,血水漂在水面上,换几遍凉水,血水就少了。然后再把肉切成墩子块放进凉水锅里紧,紧就是煮的意思。 等开锅这会儿,老刘切葱、切姜,切完了,又把花椒、大料、糖等调料预备齐。水开了,血沫浮上来,老刘用勺子撇净浮沫,用漏勺捞出肉来放进盆里,准备上糖色。老刘把冰糖和油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通自来水,吃水要到二里地外的寨上去挑。清早担水是家家首要的事。一口井,半个村子用,到了井上要排队。有人来得晚,又赶上有事,看见长长的桶队心里就急,两眼在熟识的人中来回扫,看见瓦罐,眉头开了,说,瓦罐哥,家里等着水做饭呢,孩子上学要迟到了,让我先打水吧。 瓦罐好说话,村里人都知道这一点,求他的话落不到地上。 瓦罐笑笑,把前面的桶往后挪挪,给他腾出一点空隙来。 一次,排到后面的
直升机孤零零挂在半空,一动不动。 吹唢呐的吹唢呐,鼓腮摇身子。抬棺材的戴着面具,穿着鲜艳的戏服,手舞足蹈。棺材边两个披麻戴孝的小孩,手挽着气球。哭丧婆前俯后仰,哈哈大笑。他呢?他找不到自己。浓雾笼罩,又似渐渐飘散。寂然。大地震动。一阵腹腔发出的撕裂声拨开浓雾,母亲微笑着从棺中坐起:傻瓜!骗你的啦!唢呐声、气球爆破声、笑声……俱在祝贺一出戏的成功,主角是他。 他趴在后楼梯粗糙的水泥护栏上,支起头
开演时间到了,台上大幕纹丝未动。台下,人群躁动。 后台有个人心急如焚,就是后台管事,因为刘爷还没有来,刘爷误场了。可刘爷误场是常事。 这时,刘爷一挑门帘,进了后台,双手一抱拳,说,各位早了。 哎哟,刘爷您可来了。管事说。 怎么啦?刘爷问。 管事掏出怀表,让刘爷看,说,您看看,都几点了? 刘爷看都没看一眼,问,今天晚上什么戏码? 您的《失空斩》。 谁的头牌? 当然是您的头牌。 座
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传来德子爷的声音。原来,村里要给大家伙放电影,让大家伙吃完晚饭都去看电影。 德子爷的声音很洪亮,双马村的人都听到了,周围的村民也听到了。这声音在惠儿听来格外好听,他按捺住激动的心,但潮乎乎的东西在眼里涌动。这可是村里为了祝贺他考上了大学专门为他放的电影啊! 惠儿在高中期间没看过一场电影,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那天,德子爷来家里看惠儿的录取通知书,一双大手抚摸了一遍
矿上的老周,是当地人,矮个儿,身子壮,三四百斤重的木头,他独担一头,猛一较力,就㨄起来了。老周以前是个伐木工,也是个地道的猎人。近些年,林区每年伐木数量极为有限,老周由伐木工变为护林工。进入防火期,老周能忙些。防火期一过,老周就到我们矿上打零工。 突突突……摩托车声震天响,一听便知是老周。冬日,老周骑着摩托车穿行在山道上,不但能听到声,还能瞧见一股浓烟,在铺满雪的山道上向上升腾。 在矿上,我们
女儿的探亲假结束前,他又一次试探着问:“你最近……工作不算太忙吧?” 女儿正在往拉杆箱里塞衣服,顿了一下,放下东西过来了,端详着他,问:“爸,您有什么事吧?有话您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了!” “你要是不太忙,把你妈接过去住一段日子,也见识见识。她呀,大半辈子都没去过南方!” 就这样,在老伴的极不情愿和万千叮嘱中,娘儿俩上了飞机。而他,第一时间打开小音箱,放了一段梆子戏《蝴蝶杯》。“出城来步轻快
章明玉有站桩的习惯,十多年了,雷打不动,寅时面南,松身凝神。“咚咚”,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敲门声,章明玉两脚开步同肩宽,两膝微屈,两臂曲抱胸前,一旦摆开了姿势,就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杂念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咚咚咚”,又是三声,急促又有些犹豫。夫人看了一眼章明玉,章明玉微闭双眼,蹙起了眉头。许是有急事?夫人轻轻一拉门闩,一妇人没收住脚跌撞进来,对着章明玉深鞠一躬:“先生,我可算找到您了。
父亲爱喝酒,还珍藏着一个绿色的小酒盅,翠绿翠绿的,剔透发亮。酒盅不大,满杯五钱左右,最珍贵的是酒盅底部有条小红鱼,不是画上去的,是凸出的、立体的,斟满酒之后,晃一下酒盅,小红鱼似乎在游动。 父亲经常带着这个小酒盅,生怕用时找不到。农村里红白喜事、盖房动工、搬新家燎锅底、来客接风、外出送行等设酒宴时都要请父亲去陪客,甚至几个人闲聊小聚,酒桌上也少不了父亲。在酒桌上,父亲从不用人家备好的酒杯,都用自
多年前,我新兵下连到某阵地管理连。从空中俯瞰,驻地就如一个大写的“Q”,八面环山,仅有一条蜿蜒山路如丝带般连接着外界和营区。闭塞的环境,却有着许多动人的故事,榕树上的爱情便是其中一个。 故事的主人公是连队的老连长袁上尉。作为一名“老山沟”,袁上尉从当兵到成为干部,除短暂的提干到军校读书和探亲休假时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都在群山之中。大多是因为这个,袁上尉三十大几,还是光棍一条。没有爱情的滋养和羁绊
七老八十的老三哥,夏秋季节喜欢捧一壶细茶,坐在门前的芭蕉树下,小口品啜,看一只只蚂蚁不急不缓地上树。 芭蕉有年头了,高大,肥硕的叶摆动浓浓的影子,叶透绿,连摆动的影子也映成了草绿色。三哥捧着的壶是瓷性的,白瓷上绣株绿梅,叶绿、花绿,和芭蕉的绿对应。三哥有一溜儿的壶,是儿孙送的,三哥独独喜欢绿梅壶,就喜欢捧着绿梅壶啜上一口,望一眼芭蕉树上的绿,就一缕绿着的空气,当烧酒喝了。 三哥壶里的茶长年累月
德旺给人理发不用推子剪刀,全凭剃刀就能剃出板寸、分头、背头等多种发型。剃刀共有三把,剃刀锋利,吹毛立断。第一把专门剃头顶板寸头,第二把专管分头等留发稍长的发型,第三把专用来剃汗毛胡须。 有顾客进来理发。德旺边给人围好挡布,边问理什么发型。对方说板寸吧。德旺先用梳子把头发梳理一遍,然后拿起剃刀,小指顶着头皮,剃刀闪着寒光在头顶挥动,就像割麦穗般,顶部的头发纷纷倒伏落到地面。少顷,德旺换了把剃刀,开
他生活的这座城市,在那场人事大地震后,所有事物都有了变化,尤其是人脸。 办公室里,熟悉的面孔在变形。同一个人,每天他看到的是跟昨天不同的脸,不是耳朵拉长了就是嘴巴歪了,又或是眼睛斜了,如此种种。 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到的也是一张张变形的脸。有的脸显得特长,有的嘴巴占了一大半,有的半边脸歪斜,有的眼睛如铜铃。所有人都那么陌生。 他摸摸自己的脸,似乎也出现了些许凹凸。难道我的脸也变了,我还
虫鸣声骤起,一轮圆月滚向枝头,压得枝条轻晃,叶声沙沙,一只麻雀探出头,嗖一声没了踪影……恍惚中,他又看到了妻。 妻就站在梢头,左手弓成波浪状高举过头顶,右手提起嵌满星光的薄纱裙裾,像一只蠢蠢欲动的孔雀,迎着夜的节奏绽放尾翼。 月光安详地披在妻的身上,不一会儿又溜进他眼睛里,他抬起衣襟擦拭,再一看,妻不见了,月亮也掉落枝头。 他恼怒地把手中的雕刻刀摔到地上,杂草丛生的头发下,一张脸庞比月色还要
面对寒气扑来的湖面,几乎赤裸着身子的老刘头,不免打起寒战。他举起手中紧握的酒壶,猛灌几口,随手将酒壶放到小木船上,小木船中间,正放着一架炭火熊熊的火盆。 老刘头先用粗糙的大手从湖里舀水往身上浇,水一碰到身体,就化作无数细针,开始往毛孔里钻。老刘头又搓了搓干瘪的胸膛,猛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往湖中心走去。 女儿小桨极力阻止他下湖,可他太倔,一意孤行,小桨只好待在岸上,看着头发花白的父亲一步步向冰水
《宋史》有云,开庆元年(1259年)六月,南平来报战功。此段史书乃元人编纂,自然对己方兵败讳莫如深,其中谍战故事更是鲜有人知。 宝祐六年(1258年),宋将茆世雄从播州调任龙崖知军,掌管南平军。龙崖城扼川黔咽喉,三面悬崖,只一径可上,易守难攻。那夜,茆知军手按长剑,抬头仰望,满天星光。丛林间,萤火虫流星般划过。六月流动的风里,到处氤氲着紧张气息。 他盼这一天已很久了。 那一刻,蒙古大军正黑压
复员回家之前,我来看猴子。猴子说他闷得慌,让我带他出去走走。 去哪儿呢?我还没想好。 猴子说:“去楚河汉界吧。” 楚河汉界不是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是我们缉毒队管辖的一条边境线。 楚河汉界?我想问猴子,还没待够啊?但我没问,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我背着猴子出发了。路上,猴子的肚子在渗血,他一直大口喘着气,汗水打湿了我的肩膀。走一会儿,我就回头看看他,怕他支撑不住。 猴子见我回头,似乎明白
大刀出现之前,村子南面的大场上已经死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王宝林。他会说几句日语。就是这几句日语,让他有了胆子主动上前和日本少佐小久保打招呼。王宝林说,太君,你们该喝酒喝酒,该杀鸡杀鸡,该要粮食要粮食,可怎么能把一村人都赶到大场上呢?现在庄稼快熟了,你们把这么多人赶到大场上是会耽误收秋、耽误碾场扬场的,耽误了碾场扬场,你们大大的粮食就没有了。小久保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掐住了王宝林的脖子,他那撇小胡子像
话说高密大洼胶河北岸有一家老字号酒坊,名曰焦家酒坊。东家姓焦,名进学,年近五十,人称老东家,祖传酿酒手艺无人能比,品酒如神,更兼海量,人皆敬之。其子二十多岁,名传久,已是渐承父业,人称少东家。 这一年阴历三月既望,来焦家酒坊买酒的人络绎不绝,近晌午时客人渐稀。掌柜李来金边干着活边向外张望着,果然听到了牲口脖子上的铜铃声由远至近,来了一头骡子。李掌柜赶快招呼伙计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大桶上好的酒抬了出去
邹平县有一个叫张幼量的人,特别喜欢养鸽子。他按照《鸽经》上所列鸽子品种,四处寻访,想着把天下有名的鸽子都能寻来喂养。张公子养鸽子,如同养育婴儿。天冷了,用甘草粉为鸽子暖护;天热了,给鸽子吃盐粒。鸽子好睡觉,可是睡得太久容易得麻木症,会死掉的。张公子花十两银子,从扬州买来一只鸽子。这只鸽子身材小巧,喜欢走动,不停地转来转去,没有停歇的时候。张公子把这只鸽子放到鸽群里,让它扰动其他鸽子,这样就能防止鸽
民国时期,东大街有两家玉器店,一掌柜姓董,年龄稍长;一掌柜姓李,自称老弟。都说同行是冤家,这两家店的店主交情却是出奇的好,三天两头相约外出看货,有顾客对店内东西不满意,还极力推荐对方。 一日,董掌柜神秘前来,说,老弟,我最近收了一个宝贝,过来瞧瞧。李掌柜兴奋相随,来到密室,董掌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顺手在底座一抠,“咔嗒”一声,机关解除,打开盒盖,里面有个红丝绒包裹,再一层层打开,李掌柜
上 有一天,我发现家的正前方一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棵树。以前我从没有看到它,它是一下子出现在那里的。这棵树至少五年的树龄了,五年时间我不可能对它视而不见,它确实是凭空出现的。它是那种我们这里不常见的松树,支支蓬蓬,泛着绿色,浓密的针叶挤在一起,很像回事地占有了一小片空间。我到跟前仔细观察过,围绕它的土质浑然一体,没有丝毫人工栽植的痕迹,一些零星的蕨菜和细草很自然地分布在四周,怎么看它都在这里生长很
风雪初霁的那天,奄奄一息的老秦,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猎枪往黝黑大石头上砸去,猎枪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老秦是小兴安岭脚下的一名猎户,所在村子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他抬起猎枪,砰砰两声,必有猎物应声倒地。每次打猎归来,老秦要么手提山鸡、肩扛狍子,要么拖着头野猪,或者驼鹿、紫貂、獐子、猞猁、花鼠等等,不一而足,反正从不会空手而归。 每当老秦那萝卜块炖狍
商圈的迷你动物园在室外新开了一个鸵鸟区。其实就是在广场上用木栏杆圈起来的一小块位置,里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土。两只大鸵鸟蜷在里面,目光呆滞,肢体僵硬。据说鸵鸟在遇到危险时会把头埋在沙子里,可是这里的沙土太薄,它们连逃避的空间都没有,暴露在人们的视线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被带到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进食。 只要交上一笔钱,就能让一个一米二以下的孩子骑十分钟鸵鸟。一对夫妇带着上小学的孩子来骑鸵鸟。语文
春华咬一口煮熟的玉米棒子,嚼的时候,突然一粒玉米从他的牙豁口飞出来,闪着金光落到地上。旁边觅食的公鸡,扑腾着翅膀,蹦过来,伸长脖子,欲啄。春华的媳妇秋菊,眼快手更快,脱鞋,扔鞋,砸鸡。秋菊指着地上的玉米粒说:“捡起来吃掉。”春华感觉秋菊的眼神不对劲,低头看一粒玉米委屈地躺在地上。 春华倔,梗着脖子就是不捡:“不就一粒玉米,至于吗?”说着,抬腿,伸脚,想踢走玉米粒喂公鸡。秋菊也抬起腿,挡住了春华的
那南瓜藏得够深的。 那日休假,我牵着娘的手散步,顺便看看南瓜。菜地上的辣椒茄子不用看了,三天两头的雨水把它们泡得就跟重度水肿一样,倒是南瓜像喝了催肥剂,叶片如荷,藤蔓如缆,和杂草野葛较劲儿,看谁占领的地盘大,结果好像是打了个平手。只是南瓜光开花,不结果。准确地说是果都夭折了! 娘看出了名堂,说:“光开母花不开公花哪行呢!” 我问:“那怎么不开公花呢?” 把娘问住了。娘说:“哪晓得呢。”
灶膛里的火在骡子的眼里闪着光。 老罗和老伴坐到半夜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 眼见公路由远而近,由窄变宽,越修越长。因为拆迁,这里的村民陆续被安置到大山后面的平原地带。原本靠骡子上山下山驮运中草药的活计怕是干不长了。交通好了,车辆在逐日增加。老罗常常独自坐在公路边,一边抽烟一边数着过往的车辆。骡子在一旁悠闲地吃着青草。 老罗勤恳能干,村民常开玩笑说:“老罗比骡子还卖力呢!” 这里的山多,能开垦
志怪小说在中国文学的历史上可谓源远流长,从六朝鬼神志怪书到《西游记》等明清小说,甚至到当下的志怪类网络小说,各种各样的鬼怪、异事轮番登场,不仅能遵守有迹可循的鬼怪历史与志怪逻辑,亦能不断在人物、情节等叙事要素上推陈出新。一方面如鲁迅所言:“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另一方面又如著名汉学家浦安迪所说:“尽管中国叙事里会有种种外在的不真实
得知我最近压力比较大,朋友邀请我去他家乡散心。在当地怀慈山的道观,我看见一个满头血斑瘌痢的光头道士,大为惊奇,连忙扯住朋友暗暗指给他看。 “噢,他呀,是观里的三水道长。” “一个道士,怎么是光头啊?而且……” 快走近那道士了,朋友没有回答。那道士一手拿着小树枝一手拿着纸张,正拨弄着地上一摊水里的几只蚂蚁。道骨仙人,救蚂蚁发善心倒也很正常。我还是不自觉地看向他的头,只一眼,我浑身又起满了鸡皮疙
“我们想要一只绵羊。” “要多大的呢?” “我们想养一只羊,小点的最好不过了。” “一岁多的羊可以吗?” “一岁多的羊是人的几岁?能活多久?” “五六岁吧。羊一般能活十二年。” “那我们想自个儿挑挑一岁左右的羊。” 牧场主人把一岁左右的羊都围了起来。“我们这儿的羊都是我亲自养大的宝贝,白白胖胖的,都机灵着,你们瞅瞅。”夫妻俩此刻在羊群中来回眺望,羊圈在一起难免按捺不住相互碰撞,有只羊
二○二二年八月七日,这一天立秋。一个男人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这属实是一次随机行为,没有策划、预谋——他昨夜刚刚出差回来,而老板相信他今晚才能落地。 中午,男人按东北的习惯吃了饺子,还是大辣椒芹菜猪肉馅的。他操作订餐的时候,脑中突然冒出一朵火花:立秋吃饺子,还是这种馅料,全是老妈的规矩。 不过一闪念罢了,谁的脑子里没有一个烟花大阀门呢?多少思绪就那么突然爆燃,又瞬间消散,来无影,去无踪,完全没有缘
东家做盐的生意。 东家不问盐的事。 十里盐场,上百顷白花花的盐滩,全都是他的大管家陈三和他的三姨太掌管着。 东家好赌,常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去赌。 那里,有赌局,有戏院,还有东家常年买断的一套沿河临街的青砖灰瓦的客房。赶上雨雪天,或东家不想回来时,就在那儿住下。 平日里,东家回来在三姨太房里过夜时,次日早晨,日上三竿才起床,那时间,伙计们早都下盐田去了,三姨太陪他吃个早饭,说几件她认为该说的
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沦波舟”。其国人长十丈,编鸟兽之毛以蔽形。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了如亲睹。曰:“臣少时蹑虚却行,日游万里。及其老朽也,坐见天地之外事。臣国在威池日没之所九万里,以万岁为一日。俗多阴雾,遇其晴日,则天豁然云裂,耿若江汉。则有玄龙黑凤,翻翔而下。及夜,燃石以继日光。此石出燃山,其土石皆自光澈,扣之则碎,状如粟,一粒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