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内科护士站在楼道中央,何瑾秋拿着住院单立在环形台的外面,对着在电脑上记录着什么的护士轻轻说了一声你好,向护士递去单子。那个护士看了她一眼,从胸前的口袋里取下一支笔,打了一个勾。 护士用手示意何瑾秋,把她领到环形台的另一边,那儿有张椅子。何瑾秋走到椅子跟前,护士抬起她的手准备做血糖检测。 “我才吃过饭,测什么血糖?”何瑾秋对医生说的住院进一步检查非常抵触。 何瑾秋她妈妈的“疑病症”“恐
卡夫卡将他变成甲壳虫 他想把自己的故事写进小说, 努力使情节变得曲折。 比如他偷偷将自己 推出窗外,爬进了热气球。 热气球遭遇雷电爆炸,但他 却奇迹般地活下来。 比如突然停电, 他被困在漆黑的电梯里。 卡夫卡将他变成甲壳虫, 他从电梯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灯影像滚动的骰子 他终于感受到身体的匮乏, 在走出酒吧的瞬间。 啤酒在他喉间呃逆, 他摘下眼镜,看了看夜空。 他走
朱夏楠:张老师好。很多人说,故乡与童年是诗人的精神原乡,你的故乡与童年在文学上给了你怎样的影响与滋养? 张敏华:我祖籍桐乡晏城,这是我父亲的出生地。抗战爆发后,父亲随我爷爷奶奶到了嘉兴南湖,我出生在南湖区黎明村。我写诗三十多年,故乡和童年一直是我写诗的题材,涉及亲情、生死、情感等精神元素。对故乡不同寻常的感受和对童年苦难的记忆,成了我的诗歌创作素材。我的诗歌都是试图表现出对命运的某种不可理解性,
访 友 一直想到秋天的深处 坐一坐。最好在立冬之前 实现。但简单的事 总有不易完成的遗憾 白露推给了秋分,秋分 推给了寒露,寒露 推给了霜降。霜降无霜 把立冬推给了我 湖边公园的长椅落满 薄薄的阳光和薄薄的灰尘 我掸了掸空空的长椅 像去年那样,坐了下来 同 伴 那只白鹭又一次落在 喷泉中间的水管上。落在 几只白鹭的雕塑中间 喷泉已经很久没有喷水了 相比于落满灰尘
大 雪 我必须在显微镜之外认识一个人 用肉眼看到雪 我必须从生物课上返回来 向一棵树学习季节 还有,我必须放弃写诗的念头 才能在铺满人世的腐烂里找到诗 发现我曾经忽略的大地的纹理 发现每一粒灰尘裹挟的惊心动魄的死亡 虚构的族谱 从来没有完整的族谱,让我 为先人骄傲。我读到的历史 类似于传说,一个人刚刚写完 另一个人又开始重新修订 我看到,每一张被撕碎的纸上 都有坍塌的
无痕迹 我一直钟爱大自然腐朽的部分 如深爱过的静水深流 即便已消逝 在我幽暗的体内也种下了慈悲 一个人在河岸散步时 我总会捡些枯枝叶 经年累月地修缮内心的茅草屋 这是我乐此不疲一生的事业 稻杆或芦苇粘上泥土后 变得坚实 那些凋零的草木可敬之处在于 绝不美化自己的苦难 严霜或者暴雨 如鹰隼始击 人类的苦和自己身上的疼哪个更要紧? 有时懊丧到羞愧 无用的悲悯比尘土更低
冬 夜 风越来越急,在旷野 夹杂着细微雪凝 没多久,雪就下了下来。 像一种悲伤压制着另一种悲伤 那些承受过的伤痛 是事件,也是时间 人们一生都在做选择 有人喜欢走捷径,有人习惯走弯路 人世间的风雪,仿佛 都与情深意长相关 窗外,寒风四起的雪夜 万物迷失,都有抑制不住的忧伤 无所事事的下午 雨说下就下 像刻意隐藏的情绪 窗前听雨,痛快落下的它们 无问悲喜 窗台上的
唤 醒 他的触角正穿过青苔 在幽暗中 蝙蝠翅膀拍打的声音已持续了 很久。而一只小飞蛾 正落荒而逃 被星光点亮的头骨 发出呼喊 为此萤火虫就让记忆更像一个 形容词 他仍装饰着自己的困厄 也曾经反悔。但在他的潜意识里 山猫依旧静若虚谷 飞 天 我并不曾想到柔软也会 如此充满爆发力 那被遮蔽的部分,忽然间爬升 就像一阵飓风 而美是明亮的。却只盛开 在青枝绿叶上 我
嵩山的月亮 微雨,月亮还是从云层钻出来 一闪而现。薄薄的、凉凉的 当它从合十许愿的人海中孤身起立 群山低低说:月亮来了—— 要多结实的土地呀 才能生育出这般如当头棒喝之物 黄 河 汉代古柏如何咬断时间的锁链 铜镜中的牡丹怎样老死在洛水 失魂的鹤,怎么藏好满身飞雪 诗者为了什么招魂,无头造像立言吗 空门若何空,功夫小僧是否按住心里的豹 一脚踏出邙岭就看见黄河的人 你们喊他
有所念 遇见的那天,寻隐者在雨中折返 一只珠颈斑鸠,自囚于沾染灰尘的窗前 你说:心事无人说,梦长眠浅 在梦境崩塌的悬崖边,你觅得佳句 孤吟彻夜,愁似鳏鱼在永夜迟回穿梭 当年你的孟浪,疏狂,与誓约 现在是,一些无形的尘嚣 郁倦的秋天,我们不配有一个念想 古老的巉岩从尖顶开始崩解 忍受着不断涌出的缺口 十月的秋山,老桂 以及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仿佛我们在山中 暮云掠过山峰,所有
1. 它在创造之中创造 像是看不清的 雾气蒙蒙的花园 这没有香味的植物 拿在手中 揉碎,展开 一个四季留在了 除了在种子里面以外的 那个核里 最后 变成飘落的火 点燃了一只只上升的蜜蜂 2. 原来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可以装得下 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气泡 一些纸碎屑被订书针穿透 把数字和日期 以及一个女人的身体 紧密地订在了一起 吃进去的谷物、水果 毛发还有纤尘
1 那天,因为要赶一个加急订单,苏曼给陆达发微信说,太晚就不回去了,在公司对付一宿。半天没反应,苏曼于是打电话过去。通了立刻被挂断,紧接着陆达的电话打了过来,乱哄哄的十分嘈杂,苏曼突然间想起陆达今晚有应酬。 陆达“喂喂”两声,走到外面来接电话。他说:“还没吃饭吧?要不我打包一份豆角焖面送过去?放凉了吃也好味。” 苏曼说:“别麻烦了,楼下叫外卖快得很。”好像有人在喊他,嚷嚷着,“天蓝蓝,海蓝蓝
一 申春开着宝马摩托进入厂区后,总是那一套娴熟的动作——对着办公大楼保持车速,双膝夹紧车身,使摩托车成为自己第207块骨骼,前轮快顶到墙壁时,突然捏住前制动手把,身体往前一倾,后轮就离开地面一个台阶的高度,而后悬空稍稍停顿再重重砸下,随着砰的一声,申春就觉得浑身的骨头像重新组装了一回,组装到勤勉工作努力向上的档位。 跨下摩托支好支架,将头盔挂上车把,再打开侧箱,拎出工作包,申春这才向办公室走去
三个月后的今天是我和我的妻子爱苔丝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我至今仍记得我和她初见的时候。 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后,阳光很好,她就坐在公园的太空椅上,读一首小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这是一百年多前的一首诗,诗人的名字叫做Hasche,一个东方作家。我对这首诗的了解仅止于此,事实上我对诗歌没有太大
一间房子恰如其分 安放在了深秋的靖南大街上 愿保其清冷 在不同的暗喻间来回隐藏 要走动的亲戚 他们和我重提往事: 樟树因为蛀空而丢失了年轮 江南的雪迟迟没有到来 我更换着发货地址 将县城归置成标点符号 将心事,重新排列 往西湖寄出了一箩筐海水 悲秋辞 又该添件衣衫,传递薄凉 体温拢了又拢 在中年翻犁出一地根茎 隔夜的月光或许会遗漏果实 缓坡上枯草又随着一阵秋雨
一夜吹冷江南 落叶堆满山谷与河岸 仿佛瞬间获得某种通灵 落日预先得到许可 喝茶。茶烟袅袅 仿佛远山近在咫尺 那些山间的雾气 陷入茶树叶子 交谈间 浮现多少冷风与热点话题 门外的人来来往往 急于寻找暖 如果说寒冷也算一种修炼的法门 如果我们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内心 那就回到茶汤里—— 通往山顶的路 荆棘早已被清理殆尽 听聊斋故事 这里充滿了鬼怪的故事,故事里 颠倒乾
它矗立在楼房村,仿佛坚硬的锄柄 嵌着用不完的劲。我内心的悲伤 从渐失的村落,蔓延至山顶 也是湿漉漉的风景,沿着露水和光芒 将整个身躯陷入皲裂的山脉 那些过往的人,将一面面镜子镶进去 也很难照见它真实生长的过程 它给我描述星盏茂密的春天 却无法让我跟着它一枝枝金黄下去 我望着它,独自在星空下点燃内心 也照不亮直立行走而去的故乡 但是,今天提前到来,我意外把春天 送到它怀里,那
我与母亲 在院子 面对面坐着谈话 语言却背道而驰 我不断谈论起从前 她絮絮叨叨都是将来 今日阳光格外隆重 把慈爱向我倾斜了一部分 地上的影子像两个保险箱 外表闪闪发亮 向外吐出的硬币锈迹斑斑 我们如此知悉人间俗事 仍顽固地盘算着自己的三瓜两枣 昨日书 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爱 直到昨天 风很好 阳光也好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 在一株光秃秃梧桐树旁 什么也不做 只是
响器在黄昏吹响 一字一板,字正腔圆 夜晚被吹成薄纸 挽着灯光在风里摇摆 声音在村庄里走动 走进每一个房间,每个角落 池塘河畔,灶台鸡埘 如一块一块青砖灰瓦筑起乡村的房舍 在中原农村,响器用尽力气 把一个人的一生吹奏 脚步踉踉跄跄 响器在旷野吹响 含着冰,吹出一缕一缕的血丝 让春天的太阳低于零度 把一场暴风雪吹在亲人的心上 响器是乡村的亲戚 出生时不吹,送别时吹响
父亲活着的时候说起过一对 黄铜质地的镲,土语叫“咣咣镲” 藏身之处有几种说法: 炕洞子、正房及院子地底下 少年时我雄心勃勃,好几次 在几个地点挖地三尺,仍一无所获 是否黄铜质地已不可考 有多少人事不都这样下落不明 父亲坟头草青了又黄 老宅子底下,埋着一声沉默的脆响 代楼到洼李 直线距离大约三公里,但农田 簇拥的两村之间,哪来的径直路线 要么向北到刘百户再往东拐,要么 往
1.黄金周 假日,这悠闲的老艄公施施然,融融然,使城区变缓慢。正是宜于观看《菊次郎之夏》的好时节。夜里,送走了好友,我们沿着长长的林荫道骑车回家。细碎的灯光、斑驳的月影以及一天的尘灰铺满路面。在空旷无人的十字路口,尽职尽责的红绿灯没头没脑地闪跳明灭,看上去很单调,很忧伤,犹似众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奔命于世间。“诗人和未来的画家能不能发行债券或股票?”“有没有一种金融衍生品,可以对冲小说家写下一部作
马可·波罗的游记,在后世遭到大量质疑是有原因的。他关于中国的一些描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夸张。比如,他这样叙述忽必烈的巡游: “大可汗常常坐在一个美丽的木头楼房中,由四只大象抬着走。楼房金碧辉煌,里面用锦缎铺地,外面盖着狮子皮。大可汗的身边,除了陪伴他的妇女和扈从,还有十二只凶悍的海东青。巡游途中,见到有鹤鸟飞过,便将其放出捕猎;双方搏斗之时,大可汗敞开楼门,在卧床上观赏,觉得非常快乐。”
我一直很纳闷,为何宁波一带嗜好老酒这一口的酒徒,常把喝酒说成“吃老酒”,而不是“喝老酒”。作为可以食用的液体,一般都是喝的,如“喝肉汤、喝饮料”,唯独老酒是吃的?我猜测,在爱酒者的心目中,大概喝酒像吃饭一样平常,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欢,所以就有“吃老酒去”的说法。 对酒徒们来说,没有酒吃,会像丢魂一样蔫蔫的提不起精神,而猛然听到朋友喊他一声“吃老酒去”,立马精神抖擞,一张脸像春风荡漾的湖水一样,
题 记 在洪荒年代,海洋泛滥,地球上晃悠悠的汤水漫溢世界。随着地壳运动,起始从海平面隆起小山,原始人进则捕鱼,退而隐于山,采集野果打猎,学习生火造饭,等到山峰越隆越高山体越来越大,树木趋于旺盛,那些陆生动物乃至飞禽都奔山林而来,渐渐分化出渔民与山民,各依习性。从人口比例上讲,入山者多,乃至原住民与山不离不弃。 向山而居,择水而饮。山是强者的象征,当大风肆虐时,又为人类居所提供了良好的屏障,站在
1 我的村民身份终结于二十多年前。 1990年夏天,我收到一所初中中专的录取通知书。迁户口那天,天空特别蓝,父亲骑着笨重的永久牌自行车,带着通知书、户口簿和穿戴齐整的母亲前往乡政府,一路上,细碎的车铃声像一只只欢快的小鞭炮炸响。 母亲厌恶农民这个身份,更厌恶旺溪村村民这个身份。 之后的第二轮土地承包中,属于我的土地被拿出来重新分配。从此,我终于摒弃了我的土地,由一个农村村民变为城镇居民。
1、占领屋顶的大青杨 一看见那排熟悉的土房子,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我便如遇大赦一般,可是到了家门口,我没有从帆布书包里掏摸钥匙,而是一闪身折进家对门的小院,说是小院有点牵强,那是就着伙房、鸡舍及堆放的柴禾而围起的一小块地方。靠着几块砖头和墙头垫脚,我轻易就攀上了屋顶,猫一样悄无声息,也像它一样保持着机敏,凝神谛听来自大路上,以及房子周遭的动静。大人们还没有收工回家,一排排房子还都保持着安静。那时候
1 一九九七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在小吃店里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套上新买的小黄鸭游泳圈,光着脚直奔村里的小河。一路上,小黄鸭点头飞奔,红色小内裤招摇过村。在河岸,纵身一跃,水花四溅,引起一片骂声。 小黄鸭随着我在河里前进后退,原地旋转。我是许多人眼里,不会游泳来河里瞎捣乱的小男孩。这也是我自由快乐的童年夏天。 阳光耀眼,河水微热。我在河里拳打脚踢,河水翻涌,人生最自在的时刻。 王五被水溅得睁不
小说速递 老鳖打电话来,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最后才“划重点”:三娃在监狱表现很好,减刑了。老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我,三娃很想见见我。尽管老鳖说得口干舌燥,我还是态度很坚决地甩了两句“不去,绝对不去”给顶了回去——我一个老法官、老党员,谁也别忽悠我去监狱探望一个罪犯!撂下电话,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大山,我又一次为自己的固执坐立不安。打开手机,找到三娃女儿小静的微信号,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在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