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街上,上班的人们人声鼎沸。卖绿豆粥的阿姐轻轻推开新式别墅半掩的门,呼唤道:“爷爷,您的粥!”老人瘦得肩胛骨都像是粘在皮肤上,他坐在走廊外的长凳上发怔,似乎已等着喝粥。他指着塑料碗,碗摆放在铺着桌布的圆桌上,桌布被仔细清洗过。卖粥的阿姐很年轻,唇上渗出的几颗汗珠让她在凉爽的清晨或是寂静的夜晚显得香艳……这对于一个1931年生的老人而言已是多余。他无精打采地望着远方,目光停留在插满玻璃瓶碎
“我和你姨妈大约要去几个星期,你就看店,晚上小云回来再盘账。我们店里卖的都是普通的商品,反正你在公司面试后还得等工作,即使你不在店里也只能到处乱逛、吃灰,要不就是坐在咖啡馆看几个穿短裙的失业的女孩炫耀鞋子,有啥意思。你照看商店,要是关门就会流失客源。顾客也不来了,你看看整个城市有哪家会空出一米的门面让土地呼吸?你把货物全都摆出来,摆放好。这个大集市在我们这个城市乃至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别人的城市
1 又寺回头看去。大概是影子吧,他想,也可能是老鼠。他回头的时候,它们就躲起来了。有时他想趁后面的东西不注意,来个迅猛的转身,却一无所获。要习惯被看不见的东西跟着,他告诉自己,继续往前走。 “取了暖,就来种树。”出门前,阿寸叮嘱他。 天气阴沉,空中弥散着淡淡的烟味。又寺等候在暖房门口。快轮到他了。又寺盯着前面的人,他低下头,露出颈后干裂的伤口。暖房里伸出一只手,女人的手,指甲淡红,食指上有块
阿月有一本日记本,上面写的全是她的儿子满满,只不过日记内容无关为人母的喜悦。有时候写完一页,她会撕掉丢进垃圾桶,准备等什么时候撕完了,就带着满满离开这个世界。而此时此刻,她想直接把日记本扔了。 满满小时候阿月也喜欢写日记,那时候日记本真的承载了喜悦。满满从小招人疼,见到妈妈的同事会咯咯笑,那笑像细密松软的棉花糖,一丝丝沁入阿月心里。就像全世界其他母亲一样,她觉得儿子是世界上最与众不同的小朋友。可
我死了,但没有完全死,这是一个病句。 在我家屋后,有一口井水,荒废了很久,走过去还得很长的一段路。我每天都要整理书包,却不一定天天都要去读书。偶尔不整理,就走到外面,看一下跟屋子里不一样的景色,想要对比一下为什么我那么喜欢待在屋内,对于外面更多样的存在不是很感兴趣,可能我体内藏了一条正在过冬的蛇。 “你这书包翻来覆去再多次,也不会增加什么。”爸爸说,朝我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眼睛是朝外面看去的。
一座山的背面 那座山站在原野上 高大,沉默,创世之初就是这个样子 我曾无数次揣测他的高度 爬上他的肩膀,想看清世界轮廓 但四周空茫一片 飞机经过头顶,像只蚂蚁 有一次我走了很远不知道怎么回去 绝望中眼前闪出一道影子,单薄,黑瘦 那么陌生,又似曾相识 老半天我才明白那是山的背面 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形象 就像一个人,微笑,沉稳,让你放心 突然被你撞见夜半无人时的伤怀 很长
1 我写过好几首关于山的诗歌。——当然,还有很多诗人写过。因为山,在中国文学里,是一种象征,是一种坚实的、伟岸的、高大的事物,它让你放心,让你仰望。所以,山,在文人笔下,有时候会成为一个人,一种思想,一种你每天都需要的依靠,一种你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 《一座山的背面》也不例外,写山,也写伟人,或者说是写我的父亲也未尝不可以。同时,还写了一个人从少年时候到中年时期认知的转变。但终究是写人和道理:
在切尔西海滩上 在漆黑的海滩上散步 其中一步是英俊少年 其中一步是海水深黑 海浪温暖的膝盖 是潮水和洋流 脱落的脐带 在切尔西的海滩上 突然一眼望见了刘公岛 在威海的切尔西海滩 或者 在切尔西的宽阔的文登市 海呵 沿着天幕深处 划落的流星 在夜空某处 大西洋和太平洋 深重的呼吸 一样的起伏 心律和空气 有某种隐秘的汇合 迂回 呼唤 再呼唤
金竹寨 东面,寨头的木姜子林里 龙子雀上下奔忙 仿佛抚育幼鸟 这是它们一生中 唯一的工作,就像西南角 那棵万年青树下 年迈的阿波① 抽烟筒,打盹 又从一声声干咳中 醒来,接着 抽烟筒,打盹 有时扭头望一眼屋顶 像干草果一样的阿皮② 起腰晾晒浸染一晚的布料 炊烟升起的时候,村口转弯处 一个男娃娃跑了出来 紧跟着,一个女娃娃也跑了出来 手里攥着根竹条 阳光穿过那片木
午后,一瞥所见 雨云在树冠之上,像一个 难解的沉默,渐春深 眼前几度飞花,俊友迟迟未归 我在四月的内部 在寂静的迷宫里读诗写诗 多么遗憾,因为你将从此 认不出我来 如一张虚构之网 你我一同编织,也一同置身其中 而窗外的郊野 生长众多年轻的惶惑 一只猫在附近,看守 空荡荡的阴影,过不了多久 也许它就会步入其中 赋予阴影唯一的形状 此时此地 归属于某个炎夏的馥郁之树
蝼蚁之爱 我们总是在路上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吗 不停地搬家、离家、回家—— 小小的距离把苦水都晾干了 这时候一粒糖的分量好比是: 草根上的露水;露水里的天空;天空中忽明忽暗的 星辰。 他们不知道我在写你 嘘——我坐在尘埃里练习甜甜的话 为确保它们一尘不染 现在,我要哭一会儿 什么都没有发生 无数个午后已接近尾声 林间打盹的除草工,身上长出几朵光斑 除了鸟鸣 什么都没有
仿佛去追赶一些人 站在绕城的滏阳河岸 万物都在生长,到处都悬挂着浩荡的阳光 洁净的河水复制着双倍的影子 我像站在了自己年轮的中间 我也在生长,只是朝着另一个方向 仿佛去追赶一些人。我们送走的 或没来得及辞别的人。还有那些变成雪花 烟尘和风,飞在天上的人 失去家,也让家园失去他们的人 他们一下子用完了自己生长的时间 笑容和皱纹停止在脸上,呼唤停留在喉咙里 头发、指甲再也不需要
一只松鸡 天空,渐渐出卖了大批的蓝 茶盏里构树的叶子,气色酽然 窗外枝杈上那凝固的松鸡 像被孩子抛上去的一只玩具 黄昏摇动,送来的一阵阵晚风 不时掀动着松鸡的羽毛,而它 像一位女子在风中按着裙裾 坚守着这用旧的时光一动不动 脚边的“灯笼”在暮色里吼了两声 茶也已淡出了五味,此时的松鸡 已变成树上一颗黑星,看上去 更像一个老妪在紧抱尘世的自己 这多么好 安宁到干净,像一个
春天来临 春天来临,就多出一捆 大葱。接着多出一双手 剥大葱——露出白。 这种白使青瓜更青,南瓜 更南。还会多出一架 凭空的梯子。一直上升, 在屋顶后的天空。 伐木 我砍倒一棵又一棵树。 累了,躺在这些木材上 睡着了。这些木材 顺水漂流而下。我醒来时, 你们所有人家里都会多出 一只一模一样的箱子。 题谢楚余油画《陶》 她要去林中掬一捧 清泉,小径为她腾出小径。
剩下的风留给我吧 冬终归是冷的 此季的街头巷尾 人烟不似从前密集 面对阴着脸的天,好想说 ——把最温暖的一天留给你吧 把窗外枝头上那只 唱着歌的喜鹊留给你 把只有一米的阳光留给你 把家乡那个 歪着鼻子的雪人留给你 把浓烈的酒香留给你 是的,这些美好的都留给你 只剩下了风,留给我吧 它会从南吹到北 或许,唯有它 能捎去这几年 我累积的单薄的文字 里面是关于我们的
即便是已经上到小学五年级,我们还是不愿意称呼别人写在作业本上的名字,总是习惯大声地喊叫彼此的绰号或乳名。那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拥有至少一个可以让人开一辈子玩笑的名字,比如花马儿、疤三、叼帘子(三川半地方对松鼠的别称)、黄水郎(黄鼠狼)、豺狗、瘪二、小蚂蟥……这些名字,有的是刚生下来时父母一高兴就顺口叫上的,有的则是别人根据孩子的长相、性格“定制”的。比如,叫叼帘子的那个人,在他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经常
大多数时候,母亲总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盯着天空看。天空有时很空旷,一朵云也没有。 “去山上把你爹叫回来吧。”我每次回到家,母亲总是这样对我说。 父亲在山上,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父亲一般都在山上,因为山上长着他的庄稼。山上有一些老人在干活,他们一边干,一边高声大气地说话。他们偶尔说说天气,说说庄稼的长势,说说年轻人在远方的运势。只是偶尔而已,他们说得最多的,是村里的某个人终于扛不住,死掉了。
王映霞在给予郁达夫初吻的同时,也赠送了一筐质量颇好的嘱托,她要求他从此上进,不要再考虑逃避,以及出国的事情。要好好地做一番事业,要将正在做的事情做出成绩来。 所以,三月八日这一天,郁达夫给王映霞写了一封感谢信,感谢她对他的人生指导。信的开头像个乖孩子一样,恋爱中的男人,大概都是放弃了年龄的:“映霞:昨天的一天谈话,使我五体投地了,以后我无论如何,愿意听你的命令。我平生的吃苦处,就在表面上老要作玩
治安法官坐在的商店里散发出奶酪的味道。蜷缩着身子坐在这个拥挤的房间后面钉桶上的男孩知道,他闻到的不止奶酪味:从他坐着的地方,他可以看到一排排的架子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结结实实的、矮矮墩墩的、活力四射的白铁皮罐,他的胃读着这些白铁皮罐上的标签,不是从那些对他头脑来说毫无意义的文字,而是从鱼的银色弧线,以及鲜红的带辣味的熏肉——他知道他闻到的是奶酪味,以及密封的肉味——他的肠子相信闻到的是后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