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二——收。一、二——收……”随着老当口中发出有节奏的指令,缠绕在他和儿子小当手中的绳子越扯越紧。拉扯了十来下,老当将手中手指粗的尼龙绳顺时针缠绕三圈,固定到旁边废弃已久的那块簸箕大的磨盘石上。仔细确认绳扣结稳后,他快步跃到被蛇皮口袋蒙住双眼的牛头前。公牛此时被绳索绊住四蹄,眼看快要站立不稳。老当看准时机伸出双手,抓住一对粗壮而尖锐的牛角,脚蹬八字朝着绳子收紧的反方向一扭,数百公斤的大公
骄阳热烈得像村里死了男人的年轻寡妇春红,逢人便笑得大剌剌的,一张用红纸抿了又抿的大嘴似乎就要把人吞下去。天空仿佛被点燃,湛蓝之中透着无尽的滚烫,云朵也被烘烤得无影无踪,刺目而炽热的光线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光剑刺向大地,在这个季节里本该消失但依旧残存的叶片打着卷儿,泛着白晃晃的光,就连路边偶尔冒出的一朵野花也嫣嫣地低垂着脑袋,那强光所到之处,布满黄灰的路面泛起层层热浪,眼睛里尽是扭曲的画面,视野里的树木
姚安的气候,即使是在盛夏,只要下雨也会感到有些冷意,需套上一件外套才行,特别是来医院里。林超来到一楼放射科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狭长、黑暗的通道,墙脚处挂着的“安全出口”灯牌散发出惨淡的绿,放射科门口等待着三家人,手机上泛出的白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林超只觉得有些冷,不自觉就捏拢了衣领,来到放射科门口。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说道:“放射科内正在检修路线,请稍等一下。” “哦,好的。”林超答应了一声
村庄的田野,是我铺陈往事的载体。打开记忆的闸门,往事如洪流一般涌出,在广袤的田野上流溢出温暖的色彩。 一 一九八八年初秋,村庄的田野一片金黄,我背着新书包,穿着母亲做的方口鞋,踏上了求学的征程。 从家到学校,要穿越一片名叫“白树坡”的梯田,秋阳下,梯田美得醉人,如逐级铺设的金色地毯,饱满的稻穗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成群的蚂蚱在稻田里活蹦乱跳,稻草人立于稻田中,一幅“衣冠不整”的模样,却让贪嘴的鸟
中华传统文化中,亲情是重要的组成部分,谈到伦常,一句人人都认可的话常出口就来“隔辈亲”,意思是对孙辈的疼爱超过子辈。于是,含饴弄孙成为老年人幸福生活中绕不开的话题。想想那幅老少共乐的场景,少不了一堆现成赞礼。说来也简单,无非慈恩的宠,幼儿的娇,融融一堂有声有色有盐有味——将老人和孩童的双重幸福,表达尽致。 我家也是三代同堂,隔辈畅意舒心,天生不缺。但是,但是……如果用常见的套路解述我和我的爷爷奶
我开始对光产生强烈印象,大约是三四岁时候。那座陈旧的老宅是曾祖父保留下来的,门外有一株繁茂的古榕。老宅屋檐低矮,院子狭小,败落的房檐上疯长着各类杂草,遍布着太极图一样东拉西扯的蛛网。无论室外的太阳多么耀眼,屋里却永远昏暗。唯有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从西侧一扇巴掌大的窗棂洒进来,穿过房间,在堂屋内均匀地洒下一小片光泽。那光亮的颗粒仿佛从天堂播撒下来的几道金线,顿时泾渭分明。 我最喜欢的还是明月西垂的
一 乡村对春天是敏感的。大年初一就是一个明显的分界日。红艳艳的春联,新崭崭的画帖,响亮亮的鞭炮,笑盈盈的老少。老屋瓦楞上的枯草,都抖得和往日有些不同。那在天空盘旋的麻绕鹰,在澄澈的天幕上宣告春天即临的消息,它们一圈圈盘旋,一遍遍播报。春风一起,厚重而冷冽的冬天将无处遁形。春风将催开各色的花,只要一两场春雨,枯草们也将退位让贤了,新生代们将粉墨登场。 大年初一,总是要赶一场会的。小村被重重叠叠的
一 河口河,一条不起眼的河,我心里最美的风景。 河是一清二白的河。河水清澈透明,像一条系在白竹山腹部的丝带,缓缓地飘向远方,在卧马都村旁热烈地投入绿汁江的怀抱。袒露在河中的石头,在太阳的照晒下,略显白净,与河边片片大棚遥相呼应。 山是清心寡欲的山。两边的山峦裸露着绛紫色的肌肤,没有太多的绿色来装饰,松散的红沙像醉汉憋红的脸,斜靠在清流旁,静听时光悄然流逝。铺排延伸而去的群山,任凭云淡风轻、狂
小时候,故乡是大大的山,我总眺望着山外头。 长大后,故乡是金色的河,我沿着她向前走啊走。 后来,故乡是母亲手中风筝的线,无论我飞多远,总有母亲牵着那头。 ——题记 远在老家的母亲在电话里和孩子说,家里的橘子熟了,就像一个个红灯笼。孩子和奶奶说着话,眼里满是期待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快乐时光。 去年春节,我们一家在时隔三年之后,第一次返乡和母亲团聚。也许是离别得太久,当比母亲高一个头的孩
年逾古稀的父亲,难舍难离祖辈生存的大山。他把外孙带大以后,毅然回到了已经离开十多年的老屋,重拾那些锈迹斑斑的农具,打理芳草萋萋的庭院,再次扎进土地。他不习惯整天待在一个格子间里无所事事,鼓励他去跳广场舞爬山,他嫌烦得慌,不想尝试。按他的话说,整天无所事事,腰酸背疼,心里也不舒坦。大城市人羡慕小县城节奏较慢的生活,却在父亲的体验中获得了差评。勤劳惯了的父亲,只习惯和享受劳动的感觉,在他看来,劳动能让
淅淅沥沥的雨连续下了三天,穿过氤氲山雾,走过一段蜿蜒小径,我来到了南华五街的马缨花谷星空民宿。雨雾弥漫的马缨花谷,散发着一种更神秘的山野气息,层层叠叠的松林被雾气蕴绕,一呼一吸都是清澈。 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某天看到几段视频:蓝天白云下,小阳台上搭起灶台,烤上几片新鲜松茸;阴绵雨天时,倚窗而坐,围炉煮茶。远处是辽阔的崇山峻岭,眼前是平淡美好的宁静生活。视频里的女主角,是一个患病在此隐居疗养的女子
1 田野上,老人弓着身子 手中的锄头因缓慢而近似 一支待射出的箭 头上破洞的草帽没遮住脸上的沟壑 没太多汗可流,脸颊 被小状颗粒覆盖 泥土里散落着他一次次正中靶心 后的喜悦。比他还高的庄稼 在层层热浪中欢快起来 河埂上有人钓鱼,在两棵柳树之间 身后的牛低头吃草,时不时咳嗽 练习合唱的蝉一刻也不松劲,一缕云丝 连住羊群,我望着它们 飘向另一个我看不到的世界 2 广场上
铁匠 那个姓曹的铁匠打得一手好铁 巨大的化佛山下 小如龟背的村子里 祖宗留给他一个院子四面空空 他把炉台建筑在避风的角落 他买最瘦的羊取皮 做最小的风箱 他抡最大的锤子 打最快的刀子 因为刀子好 他丢下了锤子 开始四村八乡 杀猪宰牛 直到某天 一只羊一般大的牛犊 跪倒作揖 求他不要杀自己母亲 像一块铁突然挨了一锤子 他丢开了屠刀 顺手也丢下了世界 一个人入了化佛山
1 果实需要等待 引火,添柴,一壶水烧开 也要等待 孩子的蹒跚学步,叫你妈妈 走向你,又远离 这世间最值得等待的 来自小小的、另一个自己 2 回到田野间,年轻的母亲 才能像稻草人一样 摆直腰身,迎风向晚 心底的远方,收拢成三岁模样 趴在田垄,笨拙地 往小水沟里送出一朵野菊 再跑到下游 等待小花,晃晃悠悠 重回满是泥土的手心 3 没有什么能比植物适合 做一生最
1 有风落在枝头,蜜糖欢喜 在春天招迎鸟雀 蜜蜂,流云和山谷 我的祖辈在这里做好标记 二月的山茶,开在我的心尖 在村庄把云雾穿在身上的时候 只记得 想你的时候,花就开了 2 整个冬季都没有雪的消息 我和我的村庄,只能保持平静 安逸。为了顾及鸟雀的底气 核桃树五指张开。等待 露珠坠落,气息 供落日和鸦鹊吮吸 傍晚,我们并肩而坐 青苔上的旧时光需要擦拭 轻轻地 徒
在开花之前 铁树有四个败笔 那些叶的暗痕 和脱节的枝条 如此孤独 和角落里生锈的锄头 貌合神离 这就像于阳光下 为一群花写自由 中间甚感体力不支 唯一让这种“不支”被短暂忽略的 只有那长久的碾米之声 尽管有如花所示 也有被搁浅的部分 那部分包括直线,直觉等 十月 很久了 飞蛾只往脸上撞 老猫把鼻息抵在玻璃上 囚禁了一窗的斑斓 雾从昨天赶来 参与黄昏的辨认
外公的半辈子 在曾经的矿山 半辈子的操劳 是黑中觅赤 操劳的等价交换 引发肺动力装置的停摆 等价交换的恒定 操控进口呼吸机的起伏 恒定的孱弱细线 在一片红色中归拢 归拢—— 于是把你归还给土地 每人依次撒下一抷土 我看着暗红的土壤 确信那是锈迹的味道 听说有一种神奇的大宛马 和你一样 土地上溢出的颜色 是它的汗 我也明白,那 更是你的血 在太阳历公园边缘散
心跳得那么快 此刻我正经历一个 被雨水所眷顾的季节 菌子出了 但我不能如约而至 在固定的地点 这种神圣且被赐予之物 生长肥美,然后迅速被采撷 我的父亲嗜菌如命 这正是我的担心 生活要是没有一场雨 某些事物就会被困于泥土 或殁于高空 雨停了 我不再执着菌子所困惑的事情 正如我的父亲一样,在固定的地点 命运的入口或出口,我们反复折返 旧的颜色 崭新的衣裳 在生活的
落在心头的雨水,伞遮不住的 又似冷冽的银针直往骨缝里钻 “疼啊,疼啊”,我喃喃自语 外公还是没能熬到冬天 带着氧气罩度日 许诺给他的山川湖海和良辰好景 一年年失约,在风雪袭来时 摧枯拉朽般坍塌成泥 “疼啊,疼啊”,声音越来越弱 窗外,一根枯老的树枝 在风中折断 返乡 这些年我努力长出羽翼,与风为伴 离开故乡也只是为了找回故乡 归家途中,我邂逅初冬的晚霞 光影如鳞片落在
那金沙江 汩汩从我的心底泻出 穿着满身幻想 我来到你的身旁 我来之时 冬风吹破寒窗 雪花落下 披起千山暮光 我来到你身旁 挤过的微风,也张皇 悄悄地看你 又拉白云作挡 云与天与我与你 还有幽远的群山,在激荡 我决心作那沙子一粒 带着泪光 同春花初绽,是你 于浩浩长河之上 编织耀眼一朵 我来到你身旁 远远地彷徨,我彷徨 又跑远方 轻轻苇絮浮起暗香 弄影起
一塘子水,一条溪流,一片荷塘 多数时候是沉默寡言的 直到翠鸟一掠而过。像闪电 击中雨滴,那么干脆,有力 为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刻 翠鸟经常化身绿叶,化身枯枝 化身岩石……在风中 在雨中,在雾中……始终一动不动 实际上,离乡多年的游子,也这样 习惯在有水的地方,蜷缩着身躯 守候一只翠鸟的身影,猛地一掠而过 凌乱的颤颤巍巍,又撩起思乡的琴弦 西山鸟语 刚下过雨,树叶有点重 路延
谁顺着金沙江种下了一山头的花 等上几个良辰美景,那些花儿探出 头来 太阳已睡醒几万次 你们的世界应春意盎然 花开时 十多株向日葵召唤一个太阳 一个太阳里流淌着一条金沙江 一条金沙江里浮现你们的背影 微光打在金沙江畔 金色涟漪倒映历史的轨迹 柳叶浣洗出红色的信仰 在看见亘古不断的江水彼岸,有一 群人 一步一步走向远方,走向黎明 回家 “楚雄站,到了” 铃铛声藏匿在那
等待,灯火次第点亮 三弦奏响,彝家姑娘跳起左脚 笑声荡漾,裙摆飞扬 舞出一只灵动的凤凰 音符跳动,喷泉舞蹈的时候 孩子们雀跃,风动莲香 两岸诗词流转,平仄间 谁将古今的韵律高声吟诵 星星悄然落入水中 惊醒鱼儿的清梦 石桥上约会的呢喃,甜蜜地 羞红了月亮 停下赶路的脚步,寻觅 江岸的花草,解开心灵的枷锁 在凤凰湖上,点一盏心灯 今夜,不羁 在璀璨的夜色中,纵情高歌
◎ 段琪凤 喜迎春节 无理春风赶路程,提前报告到门庭。 多情喜鹊归来早,聚在桃花枝上鸣。 乡村即景 狗吠鸡鸣莺练嗓,蜂邀蝶舞唱花腔。 轻风绕过篱笆院,巡视谁家饭菜香。 彝家绣娘 莫嫌粗布裹生涯,随手绣成七色花。 巧把相思镶入画,待君归后做婚纱。 报春花 回眸生曼妙,挽起碎花裙。 俏掩娇羞面,披纱待嫁人。 青龙河晨景 水碧天蓝草木葱,朝阳横过小桥东。 游鱼列队迎蛙鼓,燕
查 姆 距双柏县城120公里的大麦地镇一个唤作莫且法村里,有一部讲述万物起源的创世史诗《查姆》,靠历代毕摩口耳相传,教化百姓,造福一方。传承到方贵生老人身上时,已不知历经了多少年多少代。 日出日落,昼夜轮回,草长莺飞,秋水长天,风厉霜飞……莫且法村在岁月的长河里春华秋实,哀荣涤荡。 莫且法倚靠的大山不知唤作何名,峰峦如炬,高耸入云,登顶手可摘星辰。山泉飞流直下,不紧不慢,流过山涧,淌进村
书面语叫马铃薯,东北人叫土豆,山西人叫山药蛋,广东人叫薯仔,而我们云南人则叫洋芋。洋芋的作用就像它名字一样多,它高产好养活人,在我的记忆中洋芋既是主食,又是蔬菜,是餐桌的必备,是越冬的主角,时至今日,这些朴素而充足的食粮还养育着每一个彝家儿女。 小的时候,我家是种洋芋的,差不多在正月二十几,母亲捡出存放在阁楼房梁下已经干瘪并抽出长长嫩芽的洋芋种子,父亲扛着犁头,赶着黄牛,而我则背着一个小竹篮,跟
《花落有声》是彝族诗人李建中的最新诗集,收录其诗作一百六十五首,全书按照诗歌所写内容与风格分为六辑:“生命的抚摸”“花落有声”“岁月的脚步”“家国情愫”“情系他乡”“校园诗章”。诗人以“花落”为意象,确定生命里诗意的意义,诗句中寓居着其灵魂的深度与广度。于诗人而言,写作不仅是一个照亮自我内在世界的过程,更是一种在精神层面实现升华的途径。他投身于诗歌创作之中,以深情且节制的笔触,向故乡、生命、生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