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喜欢杜甫诗的人多,喜欢杜甫七律巅峰之作《秋兴八首》的就更多。但喜欢归喜欢,真以诗歌的方式和老杜唱和一番的却少——既然不能超越,还不如保持沉默和敬畏。但是,南宋前期的“铁粉”王之道却胆子忒肥,一连对老杜“追和”了八首。他在《秋兴八首追和杜老·其三》 中写道: 云影曚昽日洒晖,金湖西畔晚阴微。 渔舟缭绕青山去,枫叶追随白鸟飞。 摩诘家风非世有,渊明心性与时违。 近来病瘠连诗瘦,翻爱西台字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 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李贺《苦昼短》) 小胖的爸爸妈妈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奶奶面前。奶奶躺在床
一 日军占领青岛时,母亲曾作为劳工,在一家日本纱厂打工。 母亲早年总是不断地说:青岛,我年轻那会儿……她的眼里含着依恋,含着山水,含着岁月。母亲说:你有空到台东去看看,那里有家织布厂,从台东汽车站往左拐,再往左拐,见到一座老房子后,再往右拐……母亲的语气,软得像一段丝绸。 我家衣柜里有一段丝绸。当年,母亲打工的那家工厂生产一种很好的料子,叫“天湘绢”。我家衣柜里有很多旧衣服,散发着复杂的气味
是五月吧,或是六月。在辽西五月或是六月的黄花甸子上,就开了那么多的黄色花。黄色的朝天委陵菜在营子后面的甸子上开着,黄色的旋覆花在前面的坡梁上开着。那时候的老三知道,他能叫得出名字的,也就只有苦苦菜和婆婆丁了。 在这个叫黄花甸的村子里,老人们都惯把村子叫作营子。上下相邻近的村子,人们也都好说成是上下营子住着。老三家的院子在营子里把东头,院子外是老三家的菜园子,园子的东南角上,是老三家的大水井。
乡政府的院子前围满了人,第一排坐的都是老人,后面才是年轻人。老人们脚旁的地上,围坐着一圈孩子。 蒙古长调比赛在乡政府门前一块露天空地举办,地上长着青草,爬着虫子。所谓的舞台,也就是搭了个木板台子,蒙了块背景布在台子后面,写上标题和口号。背景板蒙不住的,是四周顶着白色雪冠的山、成片的落叶松、蓝得像老掉一样的天空、狗群一样蜷伏的云块,以及山坡、草地,还有风——人坐定的时候,一些鸟也落到了树丫上。
为我的新书整理文稿,默格勒突然从电脑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其实许多年来,我时常想到他,也想到他的故事在今天会不会显得不合时宜,然而,我被自己二十年前的文字再度弄湿了眼睛。 这段文字记述了女儿囡囡六个月的时候,因为听到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就流出了眼泪,使得一向不屑于让孩子弹钢琴的囡爸也开始留意有关孩童学琴的事。一天晚上,他读到《世界周刊》上的一篇文章,还没读完就大声叫我快来看。结果,我尚未读罢,泪
仿佛爱情 梦境地之一:初中校园旁边的一座废弃砖窑。有月光宝盒,废弃的窑洞洞口上方写着“盘丝洞”三个字。她是紫霞仙子,我是导演找来的本地代表。站在窑洞里面,确信就是剧组包装而成的盘丝洞,但还是想找人证实下,才可心安。砖窑门口长着两棵树,一棵是刺槐,一棵是苦楝。忽而化身成至尊宝,沿着盘丝洞向里面寻找。洞中有楼梯样石阶,通向顶层。顶层有一方小小的孔洞,可以看见绮丽的霞光照射进来。飞身而上,穿越洞孔,上
龙情结 十二生肖文化里,猪、马、牛、羊大家平时还能亲眼看到,只有龙显得最为虚幻,近似一种虚构的存在或存在的虚构。龙是传说中的神异动物,体如蛇,有鳞爪,能幽能明,能巨能细,能飞天潜水,能行云布雨,能兴风作浪。总结一下,它是一种让现代动物学家头疼的动物。 中国人崇拜龙,把麒麟、凤凰、龟、龙四种称为“四灵”,其中除了龟见过,其他三种“灵”凡人一般见不到。 历史上成功人士多喜欢谈龙色变,如曹操和刘备
莎草不会选择大地,大地也不会选择莎草。莎草与大地的关系,是一种默契的配合。 秋天,莎草纤细高挑,与玉米、高粱比身高。山坡上杂草丛生,当然,其中也有莎草的身影。莎草的茎呈三棱形,异常浓郁的绿,给了许多孩子欢乐的斗草时光。扯一根莎草的茎,两个孩子各执一端,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个口子,谨慎地往中间拉扯,如果相对的口子迎合,三棱草折为两半,则欢呼雀跃,认为这是友情使然。有人也以此“卜算”天气阴晴。另一
瓦 雨在屋顶的瓦上急促地响,像是一群细鬼在争斗和吵架。 瓦,就用这样的方式进入我最初的视野。在乡村的雨中,我眼前的每片瓦、瓦屋、墙壁都湿漉漉的。鱼鳞片似的瓦片,使南方乡村的瓦屋像是一尾尾寂静的鱼。只有雨敲打它们,它们才激动地摇头摆尾。然而雨终于停了,雨水在瓦缝间急溜溜地穿行,从屋的高处跌落,风与阳光很快吹干、晒干了它。 很快,我就知道了瓦的制作过程。我家附近新建了座砖瓦厂。窑匠们挖了个大大的
一 在这座城市居住了十八年,我从未拥有过完整的夜色。我所拥有的仅仅是夜晚。夜晚,是一个度量时间的词。我将其切分为若干小段:吃饭、健身、阅读、写作、睡觉……所有人的夜晚大抵相同,在固定的区域内,相同的动作周而复始,单调而乏味。地球寂寞地旋转,城市湮没在灯光的海洋里,人们的鼾声消失在钟表的嘀嗒声里。 城市的夜色被各式各样的建筑物切割,成为方形、圆形、菱形、梯形、三角形、平行四边形,或者其他什么形。
嘟嘟跑几步,立定看我,隔着浓重潮湿的奶雾,我是不是飘浮的,应当问问嘟嘟。仰起脸看立交桥上头那些桥灯,洒出并不锐利的泛光,雾将灯杆隐去,剩下一个一个独立的圆盘灯头,悬停,巨大,无声。光线略带温暖的湿意,冷漠而又热情,如同洗澡间打到玻璃门上的光。没有人划碎那些光,让它们那样照着。一划,整个都要碎掉——洗澡间,洗澡间里的你,以及洗澡这个温暖的事件本身,而那碎掉的声音,或许窸窸窣窣,或许稀里哗啦。 雾里
小孔 我们高中同学有个微信群,群名一开始叫“衣紧还乡”。“紧”是“锦”的谐音,群主以此自嘲中年发福。这显然没顾及女同学的感受,于是就改成“岁月如哥”——这还是没照顾到女同学,女同学抗议,群主不好违逆,就又老老实实地改为“岁月如歌”。“岁月如歌”,好像是一本书的名字,用在这里倒也恰切:人到中年,回首往昔,蓦然发现人生之路已然过半,如一首歌,经历了前奏和主体,此时正进入副歌或间奏部分,悠扬婉转,一咏
我们村有个现象:老前辈中,矮男人多,但大多娶了个高女人。男人比女人基本矮一个头,最甚者矮三分之一,但架子不小,要打要骂,照样。女人虽然高大,但多为远方嫁来,举目少亲,且心肠本不硬,因而罕见“河东狮吼”。倒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反其道而行,从陌生处娶了个极瘦小的女人,水能克刚,反被治得服服帖帖。 令我印象深刻的当属“老狐狸”。“老狐狸”当然是绰号,他是外来户。那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前夕,开挖太浦河,
举重若轻的细节:《豌豆上的公主》 王子和公主,是最常见的童话人物。而在现实中,王子是稀见的,公主也是稀见的。王子好像只有与公主结合,这婚事才算是门当户对。千百年来,王子与公主,不知演绎了多少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故事。究其原因,也许是只有极高贵的门第,才值得所有人向往吧。还有比王子与公主的婚事更华丽,更热闹,更能让天下人由衷羡慕而不嫉妒的吗?似乎没有了。 这篇童话的语言是标准的童话语言,人物也是标准
在香格里拉街边的摊点上,或是在滇藏线沿路,每次看见贩卖罐装蜂蜜,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有点反胃。 可能是因为我家里乃至全村人拙于烹饪,小时候,我的一日五餐都显得寡淡又简陋。上小学时,中午我们要走上三四公里回家吃饭。到了农忙时,小孩子们放学到家,往往就会发现大人们还在田地里忙活着,灶中连火都还没有生起来。 这时,如果我们冲着田间大声询问可以吃什么的话,得到的回复几乎都是一致的:“锅里有馍馍,拿些蜂
写下“野鸽子”这个词 外祖母村的土地流转给了农业公司,舅舅将一些用不着的农具送给了父亲,自己应聘到工厂去当保安。两个表弟,一个考到了上海安家落户,另一个也在镇上买了房子。村庄里的年轻人、聪明人都选择了远走高飞;聪明人多了,笨,就成了一种美德。在这里扎根的草木保持了与河流同样的美德。哲人说,晚年应该止语,少说话,或者不说话。在一阵又一阵河流的涛声中,放弃野心,安然地与养育自己的土地相伴。如果要在鸟
沿岩壁往右下方有一条挂壁小路,一直走下去可以通到小村庄。岩壁上的缝隙间,隔不远就矗着很多筷子粗细的小树棍,长短也与筷子差不多,上下端紧紧顶着岩壁,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微缩版的栅栏屋。我问小陈这是做什么用的,小陈说在夫妻峰景区,应该是青年男女祈求爱情甜蜜的,或者,中老年人插了祈求家人幸福平安的。估计就是“平安符”吧。说话间,一个背着竹筐的老农过来,从筐里摸出两根小树棍,踮着脚尖把树棍插到岩缝间。插好后,
一 成都这个城市其实是不适合写作的。你看,这就要进冬天了。成都冬天阴霾沉沉,湿冷难耐,会得抑郁症的,所以不能写;到了春天,天呼啦一下就开了,阳光明媚,桃花怒放,人在屋里待不住,得出门去发疯,也不能写;夏天,空气温润,光线阴凉,适合冥想、发呆,另外,夏天午后格外的静和长,读书效果最好,所以写不了东西;而秋天太妩媚太清寂,而且还太短,得赶紧泡在茶馆里享受一番,不然很快冬天就又要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