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次出海,春天才发现许镇贪生怕死——这发现对春天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当时,在一望无际的海上,万里无云,风平浪静,天气极好。许镇和春天的渔船已在海上半个月有余,正满载而归。船上一位船友看见可以回家了,兴奋地向不远处的几艘渔船高歌了起来: 起伏不定万马奔腾的海浪啊 是你借来威武的东风 不像白云 不像白云那样,只是温柔地疾驰 我的青春要像海浪一样热血 一样沸腾 不要像天上的白云
临行前,连秀丽把打好的一个包裹放在客厅沙发上,拍照发给老薛:我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个袋子里。 老薛没回。也没指望他回。分开这么多年,房子钥匙一直在老薛那里,他没给,她也没要。这些年,老薛一直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去了塔尔寺,有人说,他去了新疆,竟然还有人说,在一张珠峰大本营徒步的新闻图片上看到过他的侧影,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罢了。 队友们先后到了。领队作数据采集的时候,提醒队员,必备品千万不要落下,
“砰”的一声,苏钟毓的脑子一震,头狠狠撞在了靠垫上。身体在巨大晃动后被安全带拉住了。苏钟毓睁开眼睛,前面的车已经走远,道路出现了一片空白。那只受伤的白蝴蝶扭动着挣扎了一下,扇动起翅膀飞走了,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了一点小小的白色痕迹。苏钟毓本能地缓缓松了刹车。车逐渐向前移动起来时她才意识到,刚刚被追尾了。 “什么情况?”旁边的徐建凯喊了起来。徐建凯当时正在用手机开视频会,等他反应过来,一切已经发生了。
1 晚饭是父亲的朋友圈时光。 母亲还在厨房里忙碌,父亲已开了青岛啤酒,倒在瓷碗里,慢慢喝。母亲伸出脑袋喊父亲去端菜,父亲向我努努嘴。我捧了新出锅的菜回来,见他拿手机对着碗里的啤酒拍照。镶金白瓷碗里漾动着琥珀色液体,上面浮起两颗晶亮的珠子。“这是什么?”我满心狐疑,两颗发亮的东西像极了奶茶里的“珍珠”。我抓起调羹,酒液晃动,“珍珠”消失了。父亲笑得喷了我一脸酒气。他指指头上的筒灯,原来那两颗奶茶
西大桥是乌市城西的一座桥。从新华路西大桥车站走出地下通道,就能看见乌市这座最著名的大桥。桥下是一条终日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快一百年的桥有点像文物,加上桥东桥西都是寸土寸金的商业圈,所以来到乌市的人呢,都会顺道去西大桥转转,在桥上吹吹风,拍张背景里有红山的照片。 “西大桥”也是一个女孩的昵称。她曾是我的乘客。 我之前给叔叔的旅游公司开大巴。后来叔叔关了公司,跟着孩子去了内地创业。失业后,朋友劝我
沉寂的夜晚 在最沉寂的夜晚 房舍到茅茨湾河三公里的路上 没有任何声音 天亮时 整条河流已被冻实 起得最早的动物 把两只前蹄 最先触向冰面 它们小心地 对待这个冰封的世界 就像丈夫在床上 对待孕妻一样温柔 关于鲸鱼的想法 1 一人发一头鲸鱼,大海里就没有鲸鱼了 那样,大海就是空的了,没有波浪了 那些领到鲸鱼的人,想必也不会很快吃掉 而是放在家里好好地养着,这样
呼吸 在宽大的手掌间 风吹开记忆的缺口 往事 细碎 微小 像上清溪岩壁上的小花 不经意地摇曳 人世间 有多少一饮而尽的温暖岁月 多少年来 溪水依旧奔流 青山不断放大 一条鱼的呼吸 在你宽大的手掌间 镂刻成岁月的纹路 一条鱼 曾经有过的惊慌和恐惧 正像这些 满山的绿色 不动声色 在你的视线里 一条鱼和一个人的生命 同价 一个人的生命和一座江山 同价 端详一个生命 你的
春天的水仙花 我喜欢的女子,她从往事中,转过身来 现在——她是临窗的那盆水仙花 借助上升的水意 不断开出花来 她使用一条昨日的河流,开花 每一朵,都释放出 奔跑的流水声 我爱着的女子,她用花朵带领 河流的走向 她,领着清香、领着轻寒、领着薄恨 在春天 四处走动 桃花,春天的引信 桃花,这春天的引信,一点就着 一点,就烧着了旧址,烧着了 旧址里的空山 火焰,沿着去年
谙 源 古 樟 它越活越慈祥。四周的枝干 倚靠水泥石柱的支撑,俨然一位拄拐的老者 一千四百多年呵,这么多日子如何铭记 那些人脸,电影剪辑般从眼前闪过 留不下几张清晰的轮廓。我抚摩它苍老的皮肉 缝隙里仿佛传来隋唐的鸟鸣和风雨声 对某个久远到模糊的年代,通过一棵古树 构建起复杂的带有怀旧温度的链接 万物被莫名带到这个世界(生机勃勃) 又在未知的某一天,腐朽坍塌 就如此刻,我们被带
速度与感伤 雨夜,奔驰在空旷的 返乡的高速公路上 “奔驰”……她想起小学二年级 曾用“火车”造了一个 只在睡梦中感受过的句子 ——火车奔驰(ben chi)在铁轨上 引得一向寡言的父亲,家访时被 城里来的女老师夸赞得脸颊泛红 奔驰啊奔驰……雨天雨地如同幕布垂下 剧场转换。上一秒她刚 搭乘了那一趟永恒的 不知疲倦哐当哐当离开的老式火车 下一秒,她就扑倒在老屋床前 呆望着父
在“金湖一号”船尾读雨 在大金湖的开阔处 我们遭遇大雨 波浪在船尾写诗 把柴油味的潦草几行 撕给远天的乌云 此刻雷电轰鸣,沉稳的舵手 握紧罗盘,就像按住命运的和弦 拉响马达的大提琴 他驱赶游轮 劈开湖心密密麻麻的针脚 一帘珠幕,悄然遮住水上丹霞 酒醉般涨红的脸 影 雕 时间缠绕那只纤弱的手指 扯紧屏住呼吸的腕力 一把钢凿钎 在山西黑的画布上行走 有光影微微晃动
一 块 煤 拖煤的人弓身远去 板车上掉下一块蜂窝煤 它摔伤了 蹲在路中间抽泣 它能映照黄昏吗 燃烧它 黄昏会更加美丽 黑夜来临,架在上面 烧得吱吱作响 春天正好赶了过来 望着那个粗糙的背影 一把将它抱住 像抱住冬天的弃婴 将大海竖起来 大海躺着的时候 百川归于湛蓝 大海像块巨大的磁铁 将江河的浪花都吸了过去 如果将大海竖起来 那会怎样?那么大海 就会像几个
作者简介 乔洪涛,1980年生于山东梁山,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曾获泰山文艺奖、齐鲁散文奖、中国校园文学奖、万松浦文学新人奖等,发表作品200万字,出版小说集和长篇小说四部,发表长篇散文《大地笔记》《湖边书》等。 1 敬惜字纸。 在扬州东关街一处老宅嵌在半墙上的焚纸炉上看到这四个字,我禁不住一颤。多少年来,我这个以纸笔为生的人,日日与字纸厮磨的人,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声“棒喝”
1 我喜爱花,虽然我家阳台上只有几株绿萝与若干盆多肉。我有过诸多失败的养花经历,但并未因此放弃对花儿的念想。今年春天,我在农贸市场上买过一丛月季,树形婀娜,当时花开得正旺。冷清的阳台随即绚烂、热闹了一阵。可惜好景不长,月季最终枯死了。我感慨城市住宅里养花如建空中楼阁,绝非易事,少年时代的小花台便不经意间浮现眼前,那上面有太阳花、兰花、木槿、桃花还有野生栀子、翠蝴蝶等。 那时,我家住老旧的乡下木
我没见过海铁树,却莫名地认定他就是一棵海铁树。从事文字工作的人,容易从文字出发去对应各种莫名的想象,也许纯粹是穿凿附会,感觉却无比坚固。 他是三沙永兴岛永兴社区的老书记冯明芳。他坐在诺丽果树下的实木长椅上,那种坐姿,像通常所见的含饴弄孙的老人。可他才59岁,比我大不了几岁。西沙岁月铸就的坚硬,与大自然的相爱相杀,为他增添了岁月的重量。岛上的时间是有系数的,远大于一的系数,那个乘积就大了许多,如同
1 “厍”这个字本来就显得很孤独。这是一个古老的汉字,是一个少数民族的姓,也是一座孤村。我是在一本方言书里巧遇这个字的。少数或者微小本来就有孤独的意境。我执意要用这个字写一个很长的故事。我相信很多人会懂得其中的意味,因为每个人心里一定都会有一座很小的村庄。 人在他乡除了方言难觅,已经无可怕之处。城市越来越高大和繁复,但似乎又越来越相像。就像是个大块头,外表上没有个性,内里也不再会别有洞天。无非
1 我的脚是母亲心中挥之不去的痛。以前独自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母亲时不时就说起我的脚。 在母亲的口中,那时我皮肤白皙,额头饱满,目光明亮,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到了周岁左右刚刚会牵着大人的手站立的时候,突然发了一次高烧,后来就站不起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母亲反复念叨,她当时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她还问过奶奶,奶奶说小孩刚生完病没力气,过一阵子就好了。说着说着,母亲就眼眶潮红,不停地擦眼泪。
小 引 西边是八家铺子山,东边为狮子神山。我们工作的医院建在狮子神山的半山腰,住处最初是在医院门前靠近公路的一栋房子里,后来搬迁到更高处的医院医技综合楼的最顶层。什么时候推窗西望,都能望见八家铺子山顶上的白雪,天气晴好的时候像一张白头巾,有雨或者下过雪的日子,白头巾便变成了一袭白披肩甚至白外套。 我对我的记忆力向来缺乏信心。从抵达的第一天起,我每天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天的所见所闻记录
1 早春新雨初歇,空气是好的。微风起时,太阳穿过云层出来了,江南的郊区一片慵懒。男人出去谋生计,美娇娘在家照看一岁多的宝宝,似乎有些乏味。自家的孩子总是淘气,掐掐小屁屁不打紧,哭了却又心疼。挨到中午,男人不回来,扒几口饭菜,素然寡味,有些寂寞。春日曈曈,乍暖还寒,不要睡午觉,否则假寐不成眠,容易思春犯困。遂让邻居几个小姑和少妇到家里喝茶。新茶还没有冒泡,就拿最好的冬片泡着喝。这款水仙茶真妙,比男
2021年7月16日上午,我们从长沙下榻处步行到念楼时,正好是约定的9点。只见门口右上方竹刻“念楼 鐘寓”,就敲门。一位大姐开门,忙让我们进屋,并自我介绍说她是锺叔河先生的侄女。 “是邱振智来了吗?”传来锺叔河老浑厚的声音,他一面喊一面从书房走向客厅了。 只见他短发如雪,戴着黑框眼镜,身着白色的圆领短袖,穿着浅蓝色的半裤,非常随性,满脸笑容,精神矍铄。我们相互问好,我忙走上前,与锺老紧紧握手
湖泊不是湿地,哈里这么认为,他的父亲也这么认为,而且为之担忧。但理论上湖泊的确属于湿地。 父亲说湿地升起那么高的水,成为湖泊,像镜子一样美,蓝天白云彩霞以及周围的树木,都进入了湖水,可真正的水鸟却飞走了。不过,在放水灌溉捞鱼的那些日子,鸟儿们又都飞回来了,最多的是白鹭,成百上千只,飞翔在放了水的湖泊上空,忙碌在只淹过它们半条腿的水里。湖泊变回湿地,但不久又会升起水来。 父亲见过大规模的水鸟。那
瘦金体里,有一份宁为玉碎的耽溺之美,瘦是山寒水瘦的瘦,金是最沉重的亮色。 在博物馆近看宋徽宗的书法长卷,无数光芒飞舞,如钻石切面折射的光影闪烁眼前。在极瘦的字体中,试图寻找光芒的来源——三角形,他用了大量斜线,将字形中方正的收尾,旋转延长成刀锋般的细线,有大量的牵丝拉出来,构成瑰丽而脆弱的璀璨。 他的笔触,极尽华丽与挥霍,又压抑在工整端庄的字形结构里,如他在森严的帝王身份框架内,向外伸出的自我
1 回春姓张,我与他相识,缘于一小撮茶末。 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在政和县工作,一日不打招呼到一位朋友的办公室闲聊,见我到来,朋友急忙烧水要泡茶招待。他先拿出一罐铁观音说是上好之货,我连忙摆手说胃寒,问可有岩茶?那年头,闽北的喝茶之风尚未兴起,喜欢喝茶的人大都还是将一撮茶叶丢进水杯就冲泡一天,即时烧水摆茶具泡工夫茶品饮的人极少。却不想这位老兄不仅茶灶茶
历史上,古田县属于闽都传统十邑,距福州路程不足100公里,往来便捷,我自然去过多次。经常吃那里的特色菌菇、水蜜桃等可口蔬菜和甜香水果;游览过满目湖光山色的翠屏湖,在碧波荡漾的水里畅游了一回,还落宿一夜湖心岛传教士遗留的欧式别墅。尤其记得,陪同的当地朋友一次次地唠叨过,湖底下浸泡着一座千年古城。20年前的我,对此无感。筑坝建造一座如此之大的人工湖,淹没掉一些地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一次为库区专题
菌菇也叫蕈、蕈菇,是历来为人们喜爱的野生食品,甚至有人甘冒生命危险也要尝试一番。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的《蕈子》一诗写道:“空山一雨山溜急,漂流桂子松花汁。土膏松暖都渗入,蒸出蕈花团戢戢。戴穿落叶忽起立,拨开落叶百数十。蜡面黄紫光欲湿,酥茎娇脆手轻拾。响如鹅掌味如蜜,滑似蒪丝无点涩。伞不如笠钉胜笠,香留齿牙麝莫及。菘羔楮鸡避席揖,餐玉茹芝当却粒。作羹不可疏一日,作腊仍堪贮盈笈。”诗人对于生长在南方的菌
一座木拱廊桥豪迈地跨过闽东新丰河。 脚下的廊桥名紫桥,癸卯年年初刚刚复建剪彩通行。 明丽的阳光在清冽的河面上铺展,折射出鱼鳞状的波光。初冬的风儿不躁,不动声色地擦过河床上翠绿的树梢,擦亮了我的双眸。 廊桥因桥上有顶或架屋,又称屋桥、亭桥、瓦桥,又因可避风雨,也称为风雨桥;而在古田,有人称之为“蜈蚣桥”“厝桥”或者“有屋顶的桥”。在南方,峰峦夹峙之间,涧泉流泻,交通严重受阻。古代能工巧匠站立于
1 1958年,一座千年古城池沉入水底,那是一座唐朝开元二十九年(741)建县,有着悠久历史和厚重文化的古田县城。 那年我6岁,坐在高高的堆着家当的板车上,父亲拉着板车,和4.3万多名移民,离开了后来定格为古田父老乡亲心目中的“旧城”。 弹指一挥间,六十五载过去。多少年来,每逢大旱,翠屏湖水位降低之时,就会有成群结队的旧城遗老携儿带女寻觅水下城,钩沉往事:那古城墙、旧城门的方位,那一保街至六
在福建中部的林莽山峦间,藏着一个风景明丽却又有些寂然无声的湖泊——古田翠屏湖。1958年修建古田溪水电站时筑坝而成的翠屏湖,因背靠玉田八景之一“翠屏朝雨”的翠屏山,又因元末明初古田籍著名诗文家、经学家张以宁自号“翠屏山人”,得名翠屏湖。翠屏湖自是不如“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那样赫赫有名,也不似洞庭湖那般“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可是,若你觅得一些时间,来到翠屏湖寻幽探秘,你的心底定会为其别致之美所激
福建古田于唐朝开元二十九年(741)建县,素有“水电之乡”“华侨之乡”“中国食用菌之乡”“体育之乡”“文化之乡”等美誉。 古田是中国食用菌之都,食用菌产品远销国内国外;由于古田溪水电站的快速建成,水利资源人均占有量居中国之首;同时古田溪水电站还是新中国第一个地下电站,地下水资源的开发利用为华夏大地第一。当我们一群参观者顺着浓荫密布的原生态树木,缓缓走进许多苍翠树木掩映下的、山花烂漫、溪水涓流、蜂
1 在《感伤时代的文学》这部论文集的序言中,张柠如此强调文学的精神性:“作为人文学科的重要分支,文学研究的重要任务,就是要通过形式史研究的路径,呈现出精神史的演化过程。”同样,在《现代叙事的困境》的开篇,张柠便提出了小说的精神性问题:“精神和价值问题转化为叙事问题。社会的总体性问题转化为小说叙事的总体性问题,实践问题转化为语言问题,日常生活经验的遭遇,通过小说叙事的建构,变成了抽象的精神现象学问
20世纪80年代,许谋清以小说创作登上当代文坛,小说集《海土》和长篇小说《世纪预言》为他赢得新乡土小说、新体验小说代表性作家的称誉。1996年,经中国作协党组批准,他回家乡晋江挂职市长助理体验生活,由此创作重心转向散文,先后出版《寻找大师》《与历史结伴同行》《紫帽山看雷》《被忽视的海丝八大商人》等十几部散文集。最近,许谋清从中精选不同时间点不同题材的代表性作品,出版《每次涨潮都换一波海水》《叛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