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的“生活”面前,小说是什么呢?是一架照相机、一台摄影机的取景框,取景框的周边有限,但它移动自如,照向生活的每个角落,它是对无边生活的有限筛选;重要的是,取景框后有一双善于发现而又灵敏、智慧、多情、怜悯的眼睛。眼睛的看是一种发现,也是一种审美;是一种目见,也是一种神见。所以,小说是被看见和被审视的生活。 我们有了生活,为什么还需要小说呢?哲学家德里达说过一句很有影响的话:“无可言说之时,书写
作家简介 余同友,男,祖籍潜山,20世纪70年代初出生于皖南石台县,现供职于安徽省作协。有诗歌、中短篇小说等在《诗刊》《十月》《长江文艺》等刊发,多部小说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选刊及年度选本选载,曾获澎湃新闻首届非虚构写作大赛特等奖、安徽省社科奖文学类政府奖、飞天十年文学奖小说奖等奖项。 1 吴保宁第一眼看见那只狗的时候,吃了一惊,这不是在瓦庄自己家里待过的那个“妖怪”
写这篇小说,缘于一则新闻:某高校一位保安虐待一只闯进校园的流浪狗,并将狗打死。保安这一举动先是在校园内引起轰动,后来扩大到了社会上,引发了网络上大范围的口诛笔伐。跟帖评论区上的观点几乎呈一边倒,多为“挺狗派”,大家都强烈谴责那位保安,同情狗的遭遇,极端者甚至要求判处该保安罪行,要让他入狱坐牢。汹涌的网络舆情之下,学校将保安辞退了。 当然,在每天都生产海量信息的当下,像别的网络新闻事件一样,这件事
孙 凤 霞 孙凤霞高中毕业离开父母到外地学裁缝,希望将来能做一名服装设计师,改变家乡灰蓝两色的中山装样式,把时尚带到潮流还没刮到的东北大地。可学了没几个月就被母亲一封电报叫了回去,电报里说“母危,速归”,她连夜从深圳坐了33小时40分钟的绿皮火车回去,发现母亲却好好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抬手把远归的女儿肩上的雪花掸掉。第二天又带她来到县城最好的一家馆子,等额头有条疤的李宝龙出现,孙凤霞这才知道母亲这
玻璃幕墙外依旧是熟悉的风景。蜿蜒起伏的街巷,白墙灰瓦的楼房,遒劲苍郁的法国梧桐,流动的汽车与行人。几座造型奇特的高楼拔地而起,显得有些突兀。透过高楼之间的缝隙,隐约望见一汪淡蓝色的湖水,湖面游弋着几艘黄色鸭子船。湖后面是云雾缭绕的黛色山峰,山顶似有白色球形物体缓缓转动。 伟雄在这幢高楼东北角房间待了近十年,日复一日地写稿子。坐在工位上心烦意乱时,他便起身走到玻璃幕墙前,活动身体,看看远处的风景。
夜里一点,隔壁的房间突然有了响动,噼里啪啦的,先是椅子被碰倒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男人的呕吐声。这栋楼老旧,是二十年前的农民自建房,墙壁薄得像纸,隔音极差。她睡眠浅,那些声音把她从梦里拽出来,她的心跟着那些声音的节奏一颤一颤的。她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她搬来三年了,那房间一直是空着的,今天的响动有点反常。这么一折腾,她的睡眠跑了,脑子像被水洗过一样清醒。她有些烦躁,也有些好奇
1 冷空气频繁造访的日子到了,S岛的潮湿甚于以往。那晚,凯打开了空调,却不得要领,房间里徒增冷风。他终究按捺不住,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对方告诉他,空调只有制冷模式。大概是地处南国的S岛一年难得有需要采暖的日子吧。可是湿冷的感觉令他浑身不爽,五摄氏度气温的体感宛如记忆中的落雪天。他在被子上加了一层薄毯,靠在床头看书,还是觉得没有半点暖气。那么就烧水泡杯热茶喝罢。 他下床来到书桌前,俯身拎起近旁一桶
手机响起的时候,牛小兵正忙着卸货。双十二了,包裹比以往多很多,还有的都积压在公司仓库里,快递员加班加点也跟不上旋风般的节奏。牛小兵不知道这些大大小小的包裹是从哪来,但是他大体可以通过包裹的大小、形状、重量知道里面大概装的是什么。比如,日用品、衣物、水果、食品等。当然,也有文件、书籍、广告册,那种薄薄的,用手都摸不出来的文件夹里一般是机票或是什么购物发票和凭证。这些物件被裹得严严实实,用胶带纸封了一
木 炭 火 一场雪下了一尺多厚 几乎所有出行的道路都被封堵 父亲为我们生起一盆木炭火 全家人打拢板凳围在一起 亲情是另一团火焰 使贫穷的家显得异常温暖 火盆里,蓝色的火苗向上窜动 这一年外公在我们家过冬 还有从隔壁过来烤火的四爷 他们都是村里有文化的人 外公温酒的壶盖上落了一层灰 他与四爷一边饮着烫热的酒 一边谈着前朝的事。我听得出来 他们知道的真多,都为项羽在 乌江
作 为 样 本 桃花源不免寡淡 在世俗美学上,花果山 才是优先级 无中生有的一个明朗 化简为繁的一阵阴晴 现在,七个花果山在为我打架 真身在此,道场在此,判断 也在此 一个跟头翻过四海也翻过四季 哪种跨越更奢靡 菩提的头栗和观音的净水瓶、杨柳枝 哪个是猛回头,哪个是醒世钟 我这些年吞下的雷霆、闪电 和风雨,够不够建起一座雷音寺 鹦鹉舌和邯郸步 一遍遍,一步步 云深
1 霞浦。滩涂上绽开孔雀的翅膀 幸好阴天,间或下着小雨 一片群山环抱海的素面朝天 否则那阳光滤镜下醉人的湛蓝 叫我情何以堪:我从内陆来,霞浦的海 还远没有移居到我幻想的窗口 我的舌根缠绕着丘陵地带的茫茫荒草 从一片无边的水域挣脱需要多少 时日?海上的网格,竹竿或彩球 我还没见识过它们的秘密 我只见海水的蔚蓝、白帆的飘逸 不知道塞壬的歌声中有致命的诱惑 一对对悖论蕴含在海的
天 空 天空是赤裸的,它毫无牵挂 有时它牵挂一朵云,但不久就飞走了 有时它牵挂一只鸟,啁啾了一会儿,也消失了 倒是它牵挂的一些树木,它们 低伏于天空的低处,对天空构不成存在的意义 倒是一些疾走的动物,它们的 存在或消失,牵动了天空的心 已消失或濒危的,比如恐龙、巨齿虎、豹、 狮子 大熊猫等,还有那些还在草丛里行走的 大头蚁,它们的消失,也只在一悬念之间 天空还会牵挂一
南方下雪,白茫茫这个词是多少盏灯 他们等候雪,就是等候天空蜕皮 等春天钻出来 等干净、轻盈的事物出现 之前,没有谁敢去删除或提议 所以,第一朵雪花落在大地 在人们的内心砸出巨坑 像失望和绝望,合力挖好深深的盼望 他们替雪,发出花开的声音 他们赞美天空,仅这样简单地轻呼 天哪,天哪 这就足够恢宏,足够盛大 他们也朝雪的内心,投掷形容词 转眼就碎了,形容词没有团聚的力量 他
冬 至 我的左眼入夜 右眼却已升起一颗滚烫的太阳 它还小 小得无边无际 小到音符都在喜鹊的嗓子里心动不已 为这小小的日子 忍了一冬的紫荆花 在树梢款款飘落 一瓣瓣 亲吻着树影渐长的一生 光里 还有些小小的不安 它们经历了一年中最漫长的黑夜 经过了雨雪和风霜 才来到这里 安睡得像个婴孩 金色的大地将它温柔拥抱 给 父 亲 这是你走后 我在梦中写下的第一首诗,
葵 花 田 缓慢地行走,像要走到旧年去 画葵花的少年,你就站在他身后 鸟从树上飞下来,飞向远空 它飞向葵花田,飞成一个小黑点 再过一刻钟,你也会消失不见 昨日小暑,暑气已包围了 山林和田野。清冽的山泉水 你要大声地喊,它才会流向葵花田 你一直在缓慢行走,像是在等某个人 在石阶护坡边,你会停下来 看警示牌:“围网危险,禁止攀爬” 你已经攀爬不上去了 往前走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柿 子 树 下 如果落在纸上 你会想到宋徽宗的瘦金体 抑或是石涛的山水画 这瘦骨嶙峋的枝条让人心疼 这经霜仍醒目地站在枝头红艳艳的果子 让人羡慕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毅然与决绝 为了衬托火红的灯笼 枯枯的树枝毫不保留褪掉所有庇护的叶子 都不在了 那探头探脑的鸟踪 和我喜欢吃柿子的妈妈 庭院内才会保存这么完整的山水 在这寒冷的霜降之日 我徘徊在倔强的柿子树下 想妈妈
作者简介 陈年喜,陕西丹凤县人,1970年生。有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花城》等刊物,出版有《炸裂志》《微尘》等。 1 我有三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它们来自华山以东的小秦岭山体深处。 2024年4月,小秦岭黑山。那段时间和地理里的许多事物都忘记了,但我一直还记得坑口边上的两棵华山松,本来也不会认得华山松,全因为一个人。我们最初上山时是头一年的9月。岭北的洛南,岭南的豫灵,是地理构造
我们自以为所熟识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向非常绵密的紧凑的方向发展,生灭、生灭、生灭……或者是变化、爆破、燃烧、消失……整个过程都是在一刹那之间,以几万亿分之一秒的速度,甚至比光的速度还要迅速。当我们敏锐地感受到这一过程的存在,追问便会产生。 1 8岁那年,我坐在一条大鲸鱼的脊背上,在太平洋流浪。它带着我一跃而起的时候,可比一匹马更威风。它前进时不追求速度,而是沉浸于游戏的激情。跃起,俯冲,激起巨
1 山连着山,参差耸起,曰兆山,曰长松,曰马鞍,曰箬寮,曰西屏……松阳城在仙霞岭山脉200多座青峰围起的摇篮里。松阳名字真好,有汉唐气。松阳,松阳,松在高岗,日光朗照,苍古清旷,朝气蓬勃。 秋夜爽朗,穿过松阳县城的人民大街,到对面的南直街去,也就几步路,就到明清时的繁华里去了。 打铁铺炉膛里吐出红红的火焰,火红的铁块被夹到铁砧上。铁锤落下,当,当,当,叮,叮,叮,沉闷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清脆,一
一、太阳升起 太阳在这本棕皮书上重新燃起了火焰,它带着一些霉腐味,纸质发黄,一些铅字从纸上剥落,一些被茶水渍过的地方洇出奇怪的图案,像楔形文字或者巫灵。挪威的冬天阴晦无光,北海狂劲的风从北极吹来,沿着地球自转产生的切变线从东北沿岸吹进挪威的森林,峡湾那边已经白雪皑皑,红松的枝丫在雪的重压下吱嘎嘎响着,不时落下,弹起一阵雪雾。雪中有一些不安分的雪鸡在鸣叫,嘎嘎嘎,沉闷而快节奏。狼在森林深处嗥叫,呜
无 诸 雕 像 武夷山城村闽越王城博物馆大门前,伫立着一尊闽越王无诸的石质雕像。无诸昂首挺胸,腰佩战剑,目视远方,英姿勃发。雕塑烘托出这位“开闽始祖”的高大伟岸,展现其雄才大略形象。无诸是中国历史上族群融合的一个代表人物,他治下的闽越国,揭开了福建文明史的光辉篇章。 无诸生于战国晚期,卒于西汉初期。越国解体后,王侯贵族纷纷逃到南方各地,或占山称王,或据岛为主,建立割据国(岛)多达近200个,这
堂姐大我六岁,是个哑巴,她原先也会说话。五岁那年的冬天,失足落水挨了冻,后来喉咙就只能“嘶嘶”的了,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突然有一天,就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我不曾听见过堂姐的声音,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堂姐已经哑了许多年。 开始把堂姐唤作“堂姐”的那一年,我七岁,她十三岁。初夏,大人正在农忙,也是小孩最疯的时候。那天,我在外面野完了,快到饭点便往家赶。隐约瞧见旁边一道垄上,三四个和我一般大的小孩,正追
豆 鬼 母亲问,你这么迟来,今晚吃什么饭?我说,豆糜。她问,你经常吃豆糜,有无吃到豆鬼?我说,偶尔吃到。豆鬼,是豆,非豆,谁也咬不烂,除非你是铁嘴铜牙。她说,煮前应当先把它拣出来。我问,怎么拣?她说,不论什么豆,混杂当中的豆鬼都比较小,认得出,若想好认,先浸泡,正常的豆都肥开了,豆鬼还是一点都没变。我说,真神奇。她说,莫讲浸泡,就是煮,用高压锅来煮,任你怎么煮,它都不烂,不变形,不改色。父亲说
1 海潮渐退,老人像颗青口贝,在枯坐已久的石块上蠕动了一下。太阳的慢镜头,正对着海面上略带迷幻的蓝波。他双手撑住石头,徐徐抬起屁股,耸起后背,让我想起塔塔青旅墙壁上的弯弓。 隔几天,老人就在附近出现。有时从礁石上爬起来,有时从不远处一座亭子里走下来。海潮是他的朋友,他默默注视它。潮起潮落,仿佛向他讲述着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而他则沉默以对。海潮也是他的敌人,他巴不得它赶紧滚回去,滚到大海深处,躲
1 昨日早起,推开窗帘,阳光扑面,便发现白鹭满湖扑腾。哦,过冬的鸟儿都回来了,我像是迎着了似曾相识的友人。想着,却有些乍暖还寒,有些寒战。抑或是想起很多的过往,会有些物是人非的感叹。 是的,我的年轻时光恰如鸟儿,无论如何满湖扑腾,终归要回归寂静。那些一起半夜飞车仰天长啸,一起酒酣弹唱且歌且舞,一起飞流直下狂歌于野的兄弟们,其中有些已经故去。有时在街上,偶有恍惚的错觉擦肩而过,也会黯然地想,那些
1 这间海景房,以前是单位的一个仓库,后来单位来了一位新领导,后勤部门便将它腾出来,给我们几个人做了办公室,而我们之前的办公室则改造成了领导办公室。 海景房可180度欣赏无敌海景。当天空中出现瑰丽云彩,蔚蓝的海面立马配合,演绎出各种奇丽风情,美得不可名状,引得其他办公室同事拿着手机,争相在窗前进行各个角度拍摄。 可惜,在这个海景房里办公,要时常经受高温炙烤,即使打开房间的中央空调,也难消热意
甲辰龙年春节,收到许守尧先生的第7本专著《逸兴遄飞》,这是他继古体诗集《俯仰之间》后又一力著。捧此书,如获至宝,静心拜读,犹如与友重逢,促膝长谈,感悟良多。 作者在行政繁忙之余,能以诗书自娱,与天真共处,写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政论文章等,谙熟各种文体,游刃有余,成果丰硕,足见其勤勉与才情,初心永驻,令人赞叹。诚如林志强教授在《序》中所言:“他以行政繁忙之身,而不忘秉笔徜徉于语言文字的诗情画意之
作为女性作家,蔡伟璇的文学创作一直关注着女性的精神和命运。她的小说《一株虹之玉锦》就是这样一部直面当下的作品。小说的男主人公唐天青是一家报社的专栏编辑,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因为好吃头汤面,娶了大他10岁的面馆老板娘黄锦。黄锦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儿子,还带来了一株多肉植物“虹之玉锦”。面对婚后的种种矛盾,两人最终分道扬镳。离婚后,唐天青去乡下探视父母,意外地收养了故去堂哥的小女儿,因为她长着一双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