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我们弄错了,生活不该只是这样。”《荒野甜心》中的这个句子,不免让人想起哲学家阿多诺那句流传甚广的名言,在错误的生活中不存在正确的生活。当然阿多诺的话,还有一个背景,那就是对晚期资本主义的批判,最能旁证的例子,莫过于纳粹集中营的惨绝人寰。既然道德上无法过一种正确的生活,那现代人正在经历的生活,还能不能叫做生活?阿多诺没有明确界定,但他对不道德的恶的否定,兴许可以引导我们去认知,什么是善,怎
一 饭局结束得早。下楼时,苏影特意看了大厅灰色硅藻背景墙上的挂钟,八点一刻。出得门来,苏影抻紧衣服,舒了口气。 饭馆是同事小林老婆开的,起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饭醉团伙。刚开业那会,老师们下班就来吃饭,见天打麻将,有时晚自习也忘了上,要等学生提醒,又才想起来。 但苏影不爱来。一则因为不打麻将,一则因为老秦。老秦不爱出门,整日闷家里,除了喝茶,就侍弄花花草草。老秦开过服装店,做过酒楼,跑过长途货运
大约三年前,夜读蒲松龄《聊斋志异·金陵女子》:“沂水居民赵某,以故自城中归,见女子白衣哭路侧,甚哀。睨之,美。悦之,凝注不去。”心中陡然一动,掩卷遐思,小说中的苏影形象,就这样毫无理由地冒了出来。 彼时我在县城生活,反复打望和凝注中,苏影的面目逐渐清晰,故事脉络慢慢显现,小说的种子开始生长了。恰似犹半遮面的美人,施施然来到台前,与观众见面。但我想写的不是《金陵女子》那样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我想写
九月,天地如一只空酒桶,流散着令人微醉的芳醇。凌晨四点三十分,飞机从北边低掠而过,打破了晚星残月的冥想,似乎要洞穿这金色季节的幽弘暗面。 教师节那天,昼阴里饱蕴清寂的风元素。厨子张沦货,爱过肯尼亚的基库尤少女,也为此苦练过基库尤语。如今,他把一些从肯尼亚偷偷带回来的蔬菜籽,栽种在小区围墙下方的条形荒地上,有意无意造成了生物入侵。厨子张沦货,穿垮裆牛仔裤的中年汉子,他瞻望前程,未免心绪苦郁。他依然
天还没亮,来人到齐,屋里屋外闲聊,把清晨弄得聒噪。我换好黑西服套装,和爸妈同时出门,兵分两路。我与几人一道,往这边,车头扎鲜花,玫瑰百合郁金香,看着挺庄重,我整整领结,坐进车里。看那边,爸妈皆是灰色调着装,与另一伙人上车,车头也扎花,是一大朵白花。 我家到闵婕家,走路只需五分钟。今天是大日子,必须开车,他们说。他们边讲节哀顺变,边道恭喜恭喜。他们喊新郎官,我总要反应一下,才意识到,是在叫我。
1 八月底的这场秋雨绵绵缠缠七八天,彻底淋湿了整座城市,人们看看预报瞅瞅天,都说还要下几天。寒气从所有缝隙里漫上来,人们提前感到了冷。 雷铁军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早上六点差五分,唐城职工医院骨科值班护士小韩给雷铁军打来电话,带着委屈的哭腔说,28床张炜让人抢走了。一群二不愣!不机迷!雷铁军还想说几句更粗的狠话,老伴翻过身支棱开眼问他,咋了?一天到晚不让人睡个囫囵觉,真是上辈子欠下你的了。
迷瞪 迷瞪,太原方言,“迷”和“瞪”正好是一对反义词,迷小眼,瞪大眼。太原人“迷瞪”连到一起说,形象生动,眼睛介于半睁半闭之间,瞌睡、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一种状态。 她见到他时,疑惑他的脸庞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时无法对应。他正靠着公园凉亭的立柱迷瞪着眼,猩红的阳光零星洒在他的脸庞上,他吁出深沉的鼾声。她佩服他的豁达和洒脱,显然在喧嚣和世俗中,他选择了遵从自我,那么多的人,那样的公域场所,她
八大山人 在你的纪念馆,我找到不进入你的门。庭院中的沧桑老树上,好似吊着一个明朝遗民的头颅。睁大的眼睛,在瞅着破碎的山河和辉煌的过去。坠落的黄叶,像纷飞的纸钱,在风中摇曳。无论它们落在哪里,都有拾落叶的人在东张西望。 我知道,你憎恨这一切,诅咒这一切,但你无力回天。你的呐喊只能暴露你的行踪。追杀你的人,正在阳光下寻欢作乐,唱起新的命名之歌。你低着头,从他们身旁悄然走过,心跳的声音震碎了他们的酒
1 “曹泽钜”,是购书网上一篇书评的作者署名。 那篇书评,评说的是我的长篇小说《清明无战事》,是一篇数千字的文章。 大约在半年前,在网上搜寻关于我的几部著作的销售信息,偶然看到了这篇文章。关于《清明无战事》,在许多购书网上都有读者评价一栏。除了若干简短评价,其中一则评价文字,有近三千言。当时,匆匆浏览一过。 如实讲,尽管只是匆匆浏览,那篇书评写得相当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正因为是匆匆
我十岁以前,喜欢跟着母亲去外祖母家走亲戚,一年能走好多回。除了八月十五、春节这两个大节郑重地带上些酒呀肉呀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之外,母亲娘家这边的红白喜事我也会跟着去,有时一去就过好几天,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我常常要过到岀了正月才回家。农闲时母亲有时也会过去帮着缝补浆洗,上学之前自不必说,上了学以后,只要是星期天,或是放假,我也都跟着母亲去。可以说我几乎是在外祖母家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再加上村子
“何枝可依” 人生总有遗憾,而最痛的遗憾,是晚年特别是最后岁月,不能在安居的家中度过,依然在漂泊途中。曹操在《短歌行》中“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诗句,所以能成为千古名句,就是因它拨动了人们的“思乡”“乡愁”之情。著名作家焦祖尧老师,从2007年到2023年,16年间奔波在北京、太原、常州之间,肩负着他难以卸下的文学使命,寻找着一种安定、理想的生存环境,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之火。 焦老师是2004
上世纪五十年代,焦祖尧先生从水乡泽国,北出雁门关,扎根三十年,八十年代入关,供职省作家协会,直到叶落归根,驾鹤西去。 本人于八十年代初从长城脚下一个偏僻的小县调到雁北地区文联,与焦祖尧先生相识交往数十年,回想往事,历历在目,值此周年祭奠,浮想联翩…… 雁门关外不仅生态荒凉,也是一片文化沙漠。此处无朱砂,红土也为贵,我被推到文艺界的主要领导岗位。焦祖尧老师每每下乡来,从来不搞什么正经八百的工作汇
京丽(作者):我身边有很多儿童文学创作的材料,但是我感觉自己不是那个裁缝。比如最近,我要求学生写:“一个有特点的人”,有一位学生这样写“我的妈妈很爱我,她给我买两千多元一身的衣服,但是只给她自己买三百多元一身的。”作为一个老师,从教育的角度,我觉得这种攀比风气不太好。但我同时觉得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因为这个孩子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特别爱干净,他是一个住校生,校服穿一个星期都不脏。他的字还写得特
中 2022年 2022年夏天我开始看一本叫《人生的容量》的书,那之前有好一段时间我都在埋头写稿,但产出内容总是不能够令人满意。罗马烈日骄阳,我每天浸在暑气中写写删删,焦头烂额。那阵子我仍严于律己,作息规整。六点钟准时醒来,照惯例站在房间的窗前喝咖啡。清晨的气流格外珍贵,通常我会把遮光板,百叶窗和玻璃窗通通大敞。它们通天,几乎占据了墙面一半,打开后,对面的人很容易看透我所身处的小空间里的一
在我的书桌上,摆放着四本小说集:一本名为《在大街上狂奔而过》,出版于2014年,收录作品22篇;一本名为《暴力史》,出版于2015年,收录作品17篇;一本名为《李丽正在离开》,出版于2019年,收录作品9篇;还有一本名为《小县城》,出版于2023年,收录作品9篇。这四本小说集,我从2020年至2023年反复阅读,感受最深的是作者艺术的直觉力、语词的爆发力和独异的文本构筑能力。长久以来,作者使用笔名
这是我目前唯一的饭碗——阅读诗歌来稿、评选诗歌作品。 因为编辑工作的关系,读诗、选诗、编诗、评诗,是我每天必需的功课和工作。就这样,我与诗歌纠缠了近二十年,回头一看,几十年下来自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为诗人们没完没了地作嫁衣。稍有空隙我最是闲不住,捣鼓着为诗歌活动做些有意义的谋划,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谋划诗歌活动。按道理,与诗歌如此无距离地贴身厮混,至少也能混出半个诗人的名头。也确实,兴致来时,时
编者按 三月是母性的,严寒褪尽,万物初生,春风涤荡,世界柔软。一切都饱含着绵长的诗意,一切都等待着温暖的命名。这一期,女诗人们集体亮相,是汉诗栏目对女性写作者的一次致敬与答谢。她们的写作风格迥异,却都充满了对周遭他人、他物的细致关切与深厚打量。隆玲琼笔调从容,不急不躁,所闻即所思,所见化所虑,以近乎实录的方式,贯通了“我”与诸象,书写出贴近现实的作品。在组诗《仪式》中,范丹花延续了她理性与感性
住亲子房的女子 我给6615的房客搬过去一大箱玩具 有拨浪鼓,床铃,积木和不少玩偶 觉得不够,又补送了温奶器和额温枪 那屋的孩子实在是哭得太揪心了 那个颓废的单身妈妈倒没有什么可让我 担忧 上帝已经给她送出了 这肤浅的痛苦和这啼哭的孩子 在金弹子林 只有抬头仰望时,我们才像一棵树 只有低头思考时,我们才像一片林子 入林即可避雨,我挽着她的手 她细声讲述着善人道 每每疑惑
次卧 只剩下父亲,住在中间的次卧里 他脸色暗沉,像被黑夜雕刻过的一个人 他会写古诗,形容那空间 是一个闭塞的山谷 荒凉的墓场,仿佛通往那里 只有一条无人知晓的崎岖路径 大学毕业后,因为失恋 我总是在这房间偷偷地哭泣。 我在半夜睡去,在凌晨醒来 那时房间的墙面还是白色 父亲和母亲也没有分开 他们争吵,常常把房门弄得咣当一响 我一个人在次卧读尼采,读米兰·昆德拉 我开始用文
风吹来 羊挂在铁架上,风一吹 牧羊人的刀子就立起来 有人割走肉 有人剔下羊排 羊毛浮起风 跟在草原上时方向一样 刀在羊身体里藏得很深,刀把在羊外 像它背过的木柴 风吹来,一小部分羊在铁架上抖动 它吃草时也这样抖动过欢喜的身体 黄昏里,羊一点一点 被刀取走 阳光矮小,照着路边的青草 也照着草原上孤独的草 风轻轻吹来 会有蝴蝶为你松土 请让我变成不打扰的梦 细小如同
肖尔克拉镇的树林 三棵杨树并排站立在肖尔克拉的扉页 迎迓日出和我们 联名写出对北疆的前三行赞美诗 黑土晒得微微泛红,村庄移动在光芒中 又宽又浅的河流,带着朝觐的使命 绕着它们缓慢前行 光影交错的边缘,巨大的反差让我眩晕 阳光滚烫,一切都在晃动 只有我是静止的 这个上午,世界只剩了我一个人 还有树林边,孤零零的一只羊 独立于空旷,成为我写出的最后落款 它穿过三棵杨树,向着河
海 一群看海的人,多年后 才发觉自己原本有机会 成为海,那样 一次次潮水会涌过来什么 一万匹马,挣脱天地之间的沟壑 不知道谁是第一万零一匹 一万只羊,回归白天与黑夜的栅栏 不知道谁是走失的那一只 甚至没有人交谈和讨论 为怀疑者驱散问号 一群被海风刮进丛林里的人 此刻,如同倦游的马 和归圈的羊,在斑驳光影里 躲避着强烈的紫外线 没有人愿意自己是裸露的海 单薄的船:无法
我和孔月是闺蜜,差不多高,差不多重,差不多成绩,上课坐同桌,做操站前后排。就在所有变量都控制得很好的情况下,她偏偏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校花。小学的时候,我就亲眼看见她站在桌子上对来教室门口堵她的男生说滚。 我们成绩差不多,进了同一所大学。我丑小鸭的命运到大学都没有摆脱。 毕业后,我们都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工作后我慢慢变漂亮了,所有人都变漂亮了,孔月不好看了。 孔月不好看主要是
盛夏时节,窗外仿佛有无数的知了发出聒噪的声音,鲜艳的阳光透过空气炙烤着大地,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中,我结束了自己的高考。和父亲的一次次争吵已使我感到逐渐麻木,好像一个接连被淋雨的人,因为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于是他已不再惧怕任何雨水。在一切未知的当下,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会一直和她在一起。唯有每天的傍晚是我可以感到轻松的时刻,和她的交谈使我能够暂时抽离于糟糕的日常,重新回到儿时快乐的轨迹中来。当我骑车行驶
一场雪,白了北广场。零下七度的倒春寒,阻止了暖气流的北上,王挺玉以最大的坚韧,站在风雪里,他想把自己站成一具雕塑。 出生于1950年代中期的王挺玉,几十年来一直执着于自己的文学梦。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老牌高中生,能舞文弄墨,写得一手很好的毛笔字,是村里公认的文化人。 王挺玉生活的村子叫“果园村”,人们普遍以种植苹果为生,他父亲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果农,曾经经营着二十多亩苹果园。果园在一个山丘上,坡路有
一 我成家后的前七年,是在柳巷度过的。 作为太原最大的传统商圈之一,当年的柳巷和如今一样繁华,而且更加名副其实。至少从柳北北口到现在的贵都百货一带,还生长着不少粗壮的柳树。大概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吧,好像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柳树都被砍伐殆尽。至今我都对作出这个粗鲁决定的人心怀龃龉。城市绿化升级,栽种一些名贵树种自然是桩好事,但如果不按理出牌,一拍脑袋作出决定,就显得太过轻率了。想想看,柳巷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