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立行走 每一个直立行走的人,都是一个瓶子。 能够装进去的东西,却不一定能够 倒出来。有的倒出来了,重量 还留在里面。 有的打开盖子,风一吹 就发出呜呜的声音。有的易碎 炸裂成锋利的瓷,或者更危险的 玻璃。 有的投身流水 漂泊过。有的被选中,吞下一张字条, 它的漂泊,就像是 有了意义。 有一种光 有一种光,会让人心慌, 会让时间裂开细小的缝隙,会像 橡皮擦去一些记忆
从语言修辞上看,李长瑜近期诗歌最鲜明之处是大胆触及那些带有科学事件色彩的题材,诗人的神经像最敏感的天线,频频接受着宇宙传来的电波。科技用语的大量涌入,星系、元宇宙、量子、 Chat GPT 类软件、二维码、机器人、大数据、数字脚环、纳米、黑洞……这些专业化的科技名词、概念看起来如此格涩、干硬、粗粝,能和以感受为基质的诗性兼容,继而并美吗?李长瑜诗歌能艺术地同化对它的非艺术的同化吗?如果按照阿多诺的
何晓坤,云南罗平人。著有诗集《与己书》《灯花盛开》《蚂蚁的行踪》等,曾获扬子江诗学奖·诗歌奖、云南文学艺术奖、云南省年度优秀作家奖等多种奖项。 养花记 要掌握空间切割术,以虚拟的视角 安置阳光和云朵。泥土和陶器 不能来自暗处,为风留出最后的退路 读懂植物的生命周期,允许落单的麻雀 在沉默中表达忧伤。黄昏来临 花朵的生物钟,会在霞光里轻轻敲响 此刻就静静地坐下来,忘记修剪 忘记施肥
何晓坤诗歌之所以重要的原因是其诗歌很难被定义与归类。与其说何晓坤的诗歌主题是“破碎的、玻璃质的、飘忽不定的”,不如说他的诗歌是液态的、流动的、灵活的。“这种破碎和飘忽,由最初的痛苦、纠结、挣扎、突破慢慢演变成悲悯、忏悔、赎罪、宽恕,到最后是淡定、豁达、空明、放下。这其实也就是修行修心的过程”。①何晓坤出身昭通师专的校园诗人群体,其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第一个创作高峰与“第三代”“后朦胧”属于同一时期
梦里的枕头 土里刨出个好日子 有一双手 沙枣树嘛开花花,是你的盖头 三十里路,桃花红 娶你嘛回家 这辈子认下个你,是梦里的枕头 你笑出个酒窝窝,醉人的 不是酒 你滚出颗泪珠子,喊疼 是我的骨头 你 驼蹄子把个大沙漠踩得直喘 骆驼刺 就把一阵子风扎得叫疼哩 牛羊嚼着个草根根磨牙 草尖上 冒充嘛眼泪的露珠子直掉哩 追着一曲花儿和你嘛遇上 林子里 没亲嘴,把个人搂
“如果我叫喊,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听到我?” ——赖·玛·里尔克《杜伊诺哀歌》 小谣曲 公元1516年,小兴州的松树 突然生出了一枝翠绿的鸟叫 山的影子,愈发幽蓝 像极了一口正在发出激越之声的沉钟 容城县乐安里北河照村② 婴孩的哭啼响亮风雨飘摇的旧宅 仿佛一次意外的新生 带来异兆。 窗下,如雷的捣衣声③里 母亲的忍耐,与柔善 延续着家族多病的 命脉,在七年以后④彻底撒手。
点燃 母亲离世后,我每天都在她的遗像前 点燃一根香 一缕香烟直直地升起 有时飘散,我想 这也是一种联系方式 燃烧,使一些消息 越过界限 也许还可以点燃一些其他事物,比如简单的语言 有时我想 也许还有语言深处的沉默 把它们点燃 让它们直直地升起 然后在我们和死者之间 缓慢地盘旋 傀儡 无端地大哭有时又大笑 复杂的表情在脸上掠过 如同旋风吹动树叶婆娑 树根在泥土中
闪电重现 这几年记忆力下降,阅读量上升 总想抛开杂事,静下心来多看几页书 像被雷击过的焦木渴望长出绿叶一样 渴望获得新知 去年深秋,喜鹊搭建的鸟巢 已经被今年早春的大风吹远 记忆亦如是 有时落叶纷飞,有时整枝折断 去年盛夏,金蝉钻出的土壤 已经被水泥青砖覆盖 大雨过后,羽化的高峰并没有出现 记忆亦如是 没有蝉鸣聒噪 清静多了,痛苦并没有减少 没有羽化,也就没有涅槃,只
群山之夜 我不再向身侧的群山 询问星盏旧事—— 风变得灰暗 五十年前的山势 逐渐淡化 对我谈论 外祖父的表哥 又为刚辞世的兄弟 洒下热泪…… 哪一座山能真正关乎 邈远生死?群山 相互避让 它们预留的 各式通道都指向 多种再造生存 意愿的目的 今夜 我只能作为 告别者归来 我 又朝着许多 并不熟悉的峰峦奔去 见证 那只朝伤口上撒盐的 手永远停在空中 它 在
新的悲欢 ——读宗谱 我读很多书,了解天地宇宙 却依然活在县城 买菜,吃饭,散步 依然在先人的行迹范围内 在江的这边,山的那边 抬头看到半山松林 数千年来,湿漉漉的灰鸦 一直在那里 啄食经冬的松果 我的春天有过什么 我的少年和爱有过什么 他们就有过什么 而曾经有过的,都会消失 前几日抄宗谱世系 那些生卒年月纠缠我 人间的快乐痛苦 活着的漫长,最后只剩几个字 他
心 我在一口枯井里一直坐到天黑 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不用点灯 无人前来打水 更没有乌鸦投下石子 伸手就能摸到绳索 但你早已不想 攀援而上 都这么晚了 不会有谁经过 天空依然枝叶交错 风已不能将它 轻轻吹动 夏黑 没有沟壑和水渠,没有石头房子 没有布满铁锈的星星 可以摘下 这是想象中南方的葡萄园 苦涩的浆果 带着坠落的危险 为什么生命里发光的事物 都无法与黑暗剥
古希腊哲学家曾将火、水、气等自然元素视为构成世界的物质本原①,以此为启发之一,法国科学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在他的“物质想象论”中为这些物质本原蒙上了一层诗化外衣。巴什拉根据每种自然元素的特点形象地将其与人的心理情绪及性格气质结合,以神话、文学或现实中的一些人物为例证,总结出了普罗米修斯、霍夫曼、卡翁与奥菲利亚等多种具有文学意义的“情结”类型。引申到诗歌方面,诗人们在使用不同元素时其内在心理也便相应
今人在诗歌创作时面对古诗词这一宏大传统势必感到焦虑——古汉语是最适合诗歌的语言之一,其诗词艺术达到的巅峰让后世叹为观止。如何将当代日常语言和生命主题融入诗词形式,这是传统文学留给我们的巨大命题。“20世纪诗坛的真实状况是格律诗、自由诗齐头并进,各有斩获,这在中华古老诗国还是空前未有的格局。”①诗词创作步入21世纪后,文学形式的古雅与生活的现代化势必爆发更激烈的冲突,冲突的火花已点燃周遭的枯草。一些
张如凌,1956年生于四川成都,法籍华裔当代诗人。1977年考入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后赴美国斯坦福大学和法国巴黎大学攻读比较文学博士。曾受聘担任复旦大学及南京师范大学客座教授。诗歌发表于《上海文学》《上海诗人》《星河》等刊物。出版《中国红》《法国蓝》《灵魂的门,虚掩着》《放逐的灵魂》《寒夜的幻想》等八部双语诗集。法国国家功勋军官勋章获得者,图卢兹诗歌学院院士。 弗朗索瓦-勒内·德·夏多布里昂
喧哗与骚动 大海,“天空扯下来的一整只蓝翅膀”① 因为无双的孤独,它不能飞 浪花的白绒羽被风一次次翻开,海水挣扎着 远山像一队黑盔黑甲的守卫 2023年夏季的一天,椰树摇着绿尾巴 在风中,海岸像成排的黄狗,撅起屁股 我从岸边走向大海,整个夏天 噪音被捕捉,围绕大地狂奔 某个夜晚,我被突然闯入房间的咆哮声吵醒 它闪着蓝光,钟摆一样准时喷出咸腥的喘息 凌晨一点钟。月光在海面上修补
但丁的圆舞曲 似乎忘不了。他拿着话筒站在高处 那个夜空下的音乐会,星光从山顶落下来。 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唇碰触了你的脸。 你手捧着《神曲》,读到《天堂篇》就停下了 那种至高无上的人,无穷尽的想象 “完美”多么无趣,让人厌倦。但 “完美”通过那种高尚的永恒注视着你 哦,贝雅特丽齐的美过于苍茫。让人担忧 她有没有过真正的痛苦或快乐 它的美过于苍茫,像他的心。尽管 那个形象还在高处
雪 山中下起了雪 人们关起了房子 什么也不说 世界静得可以听见雪的簌簌声 一个孩子在门口张望 雪地的稻草安静无比 一条狗急急跑过 老母鸡踱步回鸡窝 猫瞪了瞪眼 藐视了一下四周 仿佛 它早已知晓这场雪的安排 冬夜 树 沿着神经 发展出一条道路 熊 钻进树里 截取一段段时光 来自五维空间的人 拜访过去的自己 握手、言和 不再去想着走另外一条道路 我 搭
收获 我们来到山上,春天的山林 迷雾重重。露珠挂在枝头就要坠入土地 斑鸠叼着幼虫从草丛飞到树上 一只野狸子躺在山路中间,它的目光 充满敌意。仿佛从黑暗的猎捕中归来 它的前爪已经不能动弹了 它望着我们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出没农业区灌木林偶尔还出没住宅区 现在它就躺在路中间发出吱吱声 我们迅速用铁钳夹住它的脑袋与脚 它挣扎的样子很像它捕食的一只老鼠 乡村即景 推开门,整个世
赞比西河上的日落 很难用言辞去描述那样一场日落 我曾亲眼所见 一个明晃晃的世界 那么轻易地,落进了赞比西河 我沿着鳄鱼爬过的压痕 拨开岸边茂密如麦田的芦苇 我多想在河面找到这场日落的谜底 那满目的金色啊 是谁用金色的丝带蒙住了我的眼睛 河中嬉戏的孩子们 早已被他们的母亲喊上岸 捕鱼的船只正在返航,渔夫立在船头 桅杆上挂满了温暖的余晖 三四只河马在河中央打着响鼻 缓缓地
林莽,原名张建中,生于1949年11月7日。在北京读小学和中学。1969年到白洋淀(安新县北何庄)插队,同年开始诗歌写作,是“白洋淀诗歌群落”主要成员。1974年底回到北京,先后在中学和大学工作,是上世纪70年代末“今天文学研究会”和80年代末“幸存者诗歌俱乐部”成员。出版过诗集、诗文合集、诗画集16部。编辑和主编诗歌选集、专辑几十种。撰写诗歌评论和序言等百余篇。绘画作品多次入选画展,分别在:北京
刘欣儒,1998年生于辽宁大连,现居吉林长春。 幽谷 幽谷偏劳地气滋,四窗帘幕晚来支。 自春杳杳无人处,如月明明疑雪时。 秋露易晞成独往,霜条多误管相思。 从今细数风花信,莫怪层冰化较迟。 种成 种成沧海换桑田,宵话怜君更自怜。 肯信此生真漫漶,聊听故事说神仙。 蓬壶万里应无路,庸福三祈宁后缘。 我未成名君未老,可能同证有尧年。 青雀 青雀应怜不计程,丙申三月梦鸾旌。 灯
史笑添,字明益,号剪灯楼,1995年生于江苏常州,现居江苏常州。 重过南京 忽在仙鹤苑,南京既卷舒。 市声犹绵邈,他客住吾居。 邻曲拾荒秽,对语益相疏。 人生如巨木,秋深零根株。 寒流从北发,华车又在途。 不见诸师弟,千载为虚无。 夜傍忘斋饮,聊识壁间书。 宁芙(组章) 南城期君至,忽已凿新居。 行止依旧宅,阴翳为清娱。 岁时归异物,积满向空虚。 醒坐流沙上,观不复之书。
吴雨辰,1991年生于河南平舆,现居浙江宁波。 夏夜观星 区区萤火光,由来河汉广。 身在恒沙数,不作恒沙想。 佑民寺进香 咫尺禅林隔市尘,不须花月证兰因。 有时沧海归来燕,识得并肩礼佛人。 北行 维四月六日,动车发南昌。 城市忽相背,一粟出海藏。 窗景移潺湲,草树互低昂。 楼群皆碑列,森矗向朝阳。 远轨交复析,春天浑且茫。 时闻报前站,令人思北方。 北方何所思,翼翼如探
玉青歌,2000年生于河南南阳,现居浙江台州。 浣溪沙 望望昏天堕晚星,人间瘗草待微明。一萤新死一萤生。 不定飞光幽撼夜,诸空密雨寂围城。从谁说梦复谈经。 菩萨蛮·樱花大道 单车还往风居处,春程七日樱千步。为好若能常,同尘衣履香。 恐呵蝴蝶起,声息游丝以。结梦渺绵中,云踪复雨踪。 清平乐 琼枝欲屑,簌簌轻红蹑。何惜东风春帛裂,只是落花时节。 小城水贯天宽,千香一梦同完
李嘉欣,2000年生于内蒙古包头,现居江苏苏州。 菩萨蛮 四月初,闻花老大过苏州,与之相识于萌社立社时,竟得一见。 春风过席香初泊,闻君适作江南客。小坐说诸萌,江湖知旧酲。 遥山青妩媚,迢递楼前水。珍重赏花天,能诗即少年。 夜游宫·次清真韵咏荷花 夜静香寒雾敛。叹微月、波心一点。莫是相思梦中见。清影动,翠筵开,红万箭。 露下星河转。空念想、野萤飞乱。水去天涯更云远。记来时
童泳洋,1997年生于浙江杭州,现居广东广州。 菩萨蛮·拉练 北峰云接南峰路,间行蚁队无重数。今日食无烟,渴来掬水泉。 踞床观鼠迹,四面声穿壁。眠定已三更,风来蝠撞灯。 鹧鸪天·十九自示 万厦擎灯夜不星,坐中风露幻眸青。暝天浮海界霜电,急雨摹秋擘梦声。 魂栖愿,月离程,大衢密影竟荒城。韶光于此原辜负,细事身前一握冰。 鹧鸪天·九月时广州台风 九月争教槎可通,桨愁星浪更
王居衡,1997年生于湖北恩施,现居湖北武汉。 楼前玉兰花谢遍地怃然成咏 明妆一顾倍嫣然,早证芳心与暮天。 化蝶仍依风折影,酬春但睹意盈笺。 难除三宿曾频过,剩有孤枝许独怜。 密祷深期竟何计,更凭谁补瘗花篇。 读东坡寒食雨诗,以其语过悲,殆非常体,作此解之 春江欲与屋低昂,当户颓云没八荒。 独有逐臣来远域,卧看花雨送飞光。 委田骏骨惭燕市,伏阙蛾眉结楚裳。 呵壁应悲天不语,何如
王祝青,1999年生于安徽安庆,现居安徽合肥。 雪日观梅忆故人 尘前车马逐流光,照影冰魂气自芳。 四壁五峰惊落雪,千墙万瓦动飞霜。 不辞此夜花间醉,还约来年枝上香。 旧笔重题成故事,新诗续我几衷肠。 鹧鸪天·宇宙航旅 碧镜磨来玉骨冠,乘舆已过紫微园。电流忽转三千界,航线横穿十二垣。 驰马赫,驭星间,太空一瞬几光年。望将飞去婵娟剑,犹把青霜切宇边。 鹧鸪天·行吟苍山洱海
李府骏,2003年生于福建永安,现居福建福州。 减兰(新韵) 磐荒信步,走竞回音成覆鹿。遥忆前劫,错狩书山未梦蝶。 虚光相锁,镜影双生无数我。海市留白,滚滚红尘缓许来。 浪淘沙(新韵) 笛响乱东风,吹怯长庚,仿佛河汉挂征鹏。阵阵星车常自散,夜冷天恒。 一曲罢青灯,管涩泉冰,江流却此系孤篷。啖影鱼龙都不见,只有涛声。 喝火令·长安三万里(新韵) 莫问抟风客,天垂一点灵。日
赵弃梦,2004年生于浙江绍兴,现居浙江桐乡。 至夜 良宵竟辗转,七窍若生烟。 晓鹊三声拨,星蛩万响弦。 帝阍云钥落,小屋烛芯燃。 郁郁将谁诉,飘飘一水边。 夏至未至作 翠镣朱缠沉不动,韩郎越女如过客。 光阴素壁万年苔,彗扫星箕犹深迹。 未烛庭燎蚊腹饱,方征辽梦鸡声白。 老龙猛寤作风雷,忽觉秋鞭非远隔。 遣怀 把酒向谁说?阑干蛩鸟默。 寒如春露沉,依依长槎约。 嫣语翠梁
河流 自从有了河流 命运便有了此岸 与彼岸。为了抵达—— 人类发明了渡口 轮船和桥梁 这些岸上、水上 或空中的事物 都或多或少地破坏了 河水的流逝与翻卷 唯有地下的隧道 从此岸,穿破黑暗 默默抵达彼岸—— 似乎并未在场 却又真正维持了 失落后漩涡的 深不可测 海边 海鸥嘶鸣。潮水 争先恐后地撞击晨光 无边的碎浪 腾空 追赶抽离的脚步 肆意铺洒在裸露的
读余海岁近年的诗作时,我注意到他对崇高景观有着特别的兴趣。这里的“崇高”,是柏克所讲的崇高,也是康德所讲的崇高,是与优美相对的崇高,可以分为浪漫主义与哥特风格,可划分为数学式崇高与力学式崇高。既空旷又孤独的情境,对越来越大事物的希冀,星空、高山、冰川、暴风雨等充满威力的大自然所带来的惊愕,与困境博斗时失控的激情,在自身处于安全地带时被危险恐怖事物及悲剧所吸引并产生强烈情绪及快感,以宇宙为坐标想象兴
立冬 你独坐在小区的一个亭子里,妈妈,像一片 枯叶,剩下了半透明的网状脉。 没人 陪你打扑克。而我,勒紧了缰绳, 驾驶着火星, 沿着一条狼脊般的弧线再次绕飞地球。 大雪 妈妈,你仅剩的几颗龋齿发了炎—— 正是这种剧痛 导致水杉的纤枝忽而变成了红色, 构树的阔叶忽而变成了褐色, 芦竹的长穗忽而变成了麻灰色。 妈妈,你每天只能睡着两个小时, 体重不足三十八公斤。芦竹 构树
无论是“内在于”的构成,还是“外在于”的边界,映射于诗歌的存在,往往取决于词语出场的序列及离场的方式,词语最终营造的场景才能为诗歌提供置入其中的意义。基于对差异和不确定性较为敏感的后现代语境对诗歌形成了批判性影响,自然也就反对所谓词语的“场的确定”和“场的共享”。“差异和不确定性”的语境决定了诗歌是“不断反折的游戏”,一个词语恰好是另一个词语的反向运动,时间和空间都不能为诗歌提供“共在”。或者可以
1 要一起活下去 虽然在这么平凡的年代 电灯总是在黄昏六点半开始工作 水龙头里一直有水的呼吸声 它说沧海并不值得在意 我并不是很懂 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有点勇敢 以草为师,学习屈服和挺立 在河之洲有诗意。有还没打开的羽翼 反嘴鹬决定先走音 让你不能再重复走过的音 鸟类顺利换羽需要割鳞的刀子 那屏息,是哪吒的 在活着和 一起活着之间 摇摆。摇摆。
树荫释放了一群蜻蜓 行道树旁,蝉鸣押韵 你用唇语道别 浮岛中腾起一家餐厅:营业中 找一个看得见风景的犄角 月色在江边披上朦胧 效仿你的姿态 遥望船头 芭蕉制成的帆渐远 汽笛断句,推开雾气 岸边传来凌乱回音 思念紧随水流 恰似凄美丝竹 调酒师举杯 往岁月的基酒中 添一剂惆怅 鸡尾酒的雨声散落一地 醉意浓不过烟雨 吧勺搅拌冰块 如风铃 掩盖你的心虚 融化的蜡焚
从韵文的音律,抓出青春 词汇展开芨芨草的神韵,把踉跄的步履 摆在渐行渐远渐无书的眉宇 摊在中年,灯芯的雀跃 川西坝子上,我怀抱西岭 等夜雨,洗涤天命之年的短 无法接续的身影 从书卷中探出,今生的氤氲 割舍父母,是撕开的家 老去的自己,女儿 不管不顾地长大,只有白发 越来越接近雪竹的藩篱 浩瀚的雪,总会落在阳光 明媚过的山顶 星子不语,却也在闪烁 矢志不渝的光明 日映
如果不是驱赶那只极力卖弄自己 好嗓子的蝉,不会发现隐藏的你 你没有受惊扰 绿荫垂泻而下 你静伏于叶子后,像读一部小说,或正在写 记忆的检索机快速检出 这样一个你:安静,沉默 原来,你早已以哑蝉固化于我心中的参天之木 你用了近四十年 写出一部孤独的书 春山 一垄一垄的茶,像辫子 采茶女纤纤十指,像在钢琴两端频频起落 阳光编织一道银色帷幕 我沉醉于漫山遍野 雀嘴的唧唧之音
那些游在水里的大鱼 体内有伸向天空的树枝 对天空的渴望变成了海洋的骨头 海洋起伏,如大鱼游动 那些坚硬的风骨,在活着的 大鱼体内仍然叫骨头 如果离开海洋,端上陆地的餐盘 被分割,被食用,又拥有了另一个名字:刺 那些伸向天空的树枝 那些我体内刺出泪水的刺 每一根都在怀念 怀念浩瀚自由的海洋……
在江南 有水做的万物 但你仍要守好清澈的一滴 在罗星洲对岸 夕阳像每天落地一次的爱 钟声追着梵音 追向退思园 潮水退下 当山和古镇空了 我们的心才真的空了 风月缠绵,不是诉说 是误了彼此的终身 列车在提速 无数雨点落向江南 像无数的字 被遗忘在线装的字典里
我们从未叫出名字的野花 挤占了林中空阔处 风穿过松林,种子落下 藏于松鼠的搬运,一部分 将长成矮一些的小树林 分享野花的幽幽芳香 高大的落叶乔木,总把枯叶 扎于松针顶端,让白云停驻 低矮灌木持守恒定时空 它们充实自己的方式,不外乎 收纳枯草质地的鸟窝 和细密的蛛网。飞虫的空蜕 比腐叶更能催生茅草 低处,蚂蚁群行凶的时候 有打灯笼的萤火虫死死盯着 泥土中还有丰富的物类
思念,是一种旧疾 春天不能治愈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花,像桂花 开在天上,也开在人间 父亲在老家的院子种下一棵桂树 年年秋天,开出金黄色米粒 替父亲守护残垣断壁的老院子 替父亲活了许多年 雪,带我回到最初的地方 爱雪,就不要害怕被雪烫伤 一个人在雪中散步 公园里 树木依偎着树木 雪融于雪 香樟、松树、杨树……如冰雕 让人分辨不出 栖身于 树上的鸟雀也不能辨认 或许,
新农村里,除了原生杂树 又栽种很多名木和美丽花草 山脚下建了座超大的钢丝网鸟笼 漂亮鸟歌舞鸟学舌鸟引游人如织 观光客开始嫌弃老麻雀 遍身麻栗色的外衣,一点也不乖巧 没资格在名贵树木上栖息 异乡人热情些就大呼小叫飞走 还是一群山里娃土模样 配上千年不变的本地土话 游客赞扬笼中鸟时 老麻雀叽叽喳喳,毫不气短 这群山村田野里的老麻雀啊 从不正眼看那精致的大笼子 它们站得稳,坐
一只战栗的陀螺 疯狂驶离了平面 土星脱轨 褪下与生俱来的光环 卷走沿途的碎石和气体 屋顶和吊灯像洪水一样涌来 思绪被洗衣机甩出 躺下的一瞬间 我的其他成分便缓缓升起 听 一片羽毛重重地落下 而泰山仍在徘徊 久久无法降落 风的魔法 如你恰好了然 请告诉我 现在是什么时间
带着数年前的胎记 加宽加固的河堤 一排圆木桩子,让水细密的心思无处躲藏 码头坚实,可远眺,可抵抗 冷风涤荡,芦苇被收割 远道而来的水,在风声中 激荡着褐色的根尖 有人在船头捞水草 有人在岸边倾吐 孩童在水边点燃烟花 星光炸裂,水波颤抖 几只鸦鹊疾速地飞向天空 你不知道夜行的人在黑夜还将倾注什么 你不知道立于桥头的人与一艘晚归的船 有怎样的戏剧或慈悲 天边,一弯新月
他总是说咬咬牙就过去了 所以牙齿越来越少 最后少到无牙可咬,无齿可切 不忍 喜欢吃狗肉,又不忍杀狗 尤其不忍目睹其惨死的样子 就把绳子套在狗脖子上 让绳子穿墙而过 然后假装听不见墙对面的叫声 拼命用力,拼命用力 后来,这条狗咬伤了 入室抢劫者的一条腿。与歹徒搏斗的人 获胜了。他用菜刀 割断了穿墙而过的那根绳子
我说的是某些事 只发生了短短几十分钟 甚至只是某个裹在雾中的瞬间 说不清它的开始和终结 也会让你铭记一生 我说的是某个不起眼的空间 在城市高处,在公园一角 在一些句子还没说出的地方 它会在记忆中扩大 似乎能扩大成整个世界 我说的是某种声音吧 可能是一只秋蝉最后的鸣叫 或来世的风声向你流动 我说的也许是某个深微之梦 进入梦中,便缄默不语 慢慢走 如果你有老屋在乡下
夜色平铺,有微雨落下 啄出点点涟漪。玻璃凝结成纸面 屋漏痕迟涩下行,正在酝酿一场舞动 笔仪容齐整,正凝神端坐 琴音带着面纱,隐于炉烟之后 墨与砚还在耳鬓厮磨 包括情绪、手感,当一切都抵达 台前,黑白演化阴阳 浓与淡,枯与湿,提与按,快与慢 既捉对厮杀又携手而行
渔舟撞碎的磷火 扑闪着欢送 水天一色 隐去的山腰 放下心思 一半沉睡一半苏醒 大桥在背后临摹 大朵大朵的蓝 高一脚,低一脚 插曲 岸边的码头 在涌来的涛声里 加速 扑打的渔歌 回过头来又回过头去 站在水的肩膀 弹起又落下 落下又被弹起 一声声汽笛 踩着鼓点 缓缓拉响
尘沙入淀,南来北往 大船载着金沙玉帛 满仓的粮食无人问津,白云下凡 山村为家,我是匆匆过客 居有所,山有竹,淮河有涯 渔夫携来米酒,书生在水上虚渡 忽有苍鹭至,又见白鸟飞 号子,淹没于红尘路远 夯歌唱罢,又听大河湍急,当下的 聒噪不可入音,偶有丝竹入耳 淹没于沧浪与驳杂之间 而流水不可考据,亦不可深追 大河的事自有书写,我 舀一碗淮河水,浅尝止渴,且 装不下那么多的珠玑
我一直在秦淮河边上 注视着星星、风暴、灯火 它太老了,没有疑惑 走在河边 脚下的每一块石头 都是从心里 长出来的 伸长的枝条 闷声地说着什么 叩问我们的前世和今生 没人比这棵树 更专注地打捞河水里 一片又一片 树叶般的灯影和脚印 ——好像要送给我 藏在它身体里的人 六朝的灯笼 秦淮人家 在暮色中挂起灯笼 以及六朝的灯火 我一时恍惚了 头戴青丝巾 打马疾走
那是六月 日历,像块煎饼 被摊得那么热烈,那样薄 一页页散发稻香味的纸 画满雨的符咒 接下来,莫名其妙 涂鸦的青春,熟了 那是夏日,伯劳鸟叫了 赤松子,一串串雨滴 在娇嫩的掌心沁出朵朵羞红 那是一个下午 或者,日暮时分 在八组,有人忍不住 打开窗扇 扯一线紫藤 在空中,在雨里,记忆深处 垂钓往事 小暑 廊下听促织,温风轻轻拂 上蒸下煮:中有人生百味 是轮回,
一串,一串 在树上,像月光一字一字地 在笔记本上满满地表达 我落笔在你的笔架山 画出未来的模样,你的深刻 围坐的桌子,是一个月饼 它不说话,满怀星空 摘了,尽管放在心里 却和月亮一般,高高挂上 天边,露出点鱼肚白 就像那颗刚剥开的龙眼 一颗颗露珠,令人羡慕
湖北梣、七叶木、五角枫紧跟着古道 数百年来,它们从未停止攀登 石阶挂着树影。花香穿过一阵阵风 随一只黑蝴蝶飞入禅门 我凝视低处的南天竹。一缕阳光 倾斜着 打开了什么 崖壁的水滴跳入甘露泉 一圈圈涟漪荡开去,融进 静虚亭端坐的身体 那株野桃花等在山巅 心,出现在路消失的地方
我点烟的时候 只是为了在你的瞳仁里 多停留一会儿 然后,必定是 烟去人散 不知趣的烟头 还在我的指间 缱绻 不经意间 烟头,会灼伤 我薄如蝉翼的 矜持 如同那些逝去的日子 裹着一条布满洞眼的牛仔裤 此刻,唯有裤腿 可以掩饰腿的卑微 腰际,堆满了 厚厚的记忆 我试着 不去在意那些脸色 左手 夹紧早已灭了的烟头 右手 一遍一遍 划着骨感的火柴
在丛林里行走久了,一路上 会许多次遇见那些小灯笼 提着易碎的光,一个 接着一个,悬浮于夜晚的草叶 或灌木。你的眼睛醒着 想急于表达久违的惊喜,但 当你靠近,它们又一哄而散 比深更深的暗处,荆棘 丛生,毫不理会 你身上莫名的疼 发光的事物,总是捉摸不定 有时在前,有时飘落身后 有时,交付于星空 而,不知所踪 活着 不过两毛烟丝钱 母亲常跟父亲翻脸 没烟时,父亲就抽报
夜色中的杜甫,身边一定全是鬼魂。 他用典就是与鬼魂说话,或者让鬼魂代自己说话。 ——西川《我是谁》 面对着暮年的杜甫,我们会产生这样一个疑问,他是“失败诗人”或“悲剧诗人”吗?显然,杜甫晚期风格的成熟是以挫败、孤独、动荡和灾难为前提的,诗人也由此获得了校正与自我救赎的力量,个人性最终成为共时性和普遍性,诗歌的历史逻辑与人格魅力也由此不断走向完善。 作为耗散和流逝的生命个体,诗人总要面对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