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只巴掌大,像螃蟹一样的东西横摆在北海下村的滩涂上。与螃蟹有一点不同,它的身后拖着一根铅笔芯似的长尾。 天边刚隐现一丝红光,滩涂的红树林边就已有人影晃动。十几个渔民穿着花格衬衣、过膝的水鞋(也有赤脚夹着一双拖板的),戴着尖头笠,斗笠上蒙着一条长长的头巾,一直垂下来包着整个脸部,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每个人的肩上还扛着他们的吃饭工具:一把锄头,或者一把铁锹。锄头和铁锹的长柄上挂着一个晃
近年来, 肖辉跃以两部散文集《飞跃高原》《醒来的河流》蓦然崛起于当代生态散文界。目前,她正创作《中国海岸线》,与前两部散文集构成关于鸟类与野外书写的三部曲。新作《绝境逢生》依然延续了的野外书写特色,聚焦广西北部湾海域的生存境遇,以纪实笔触记录了一场由自然保护公益机构发起的科学考察。彰显了保护濒危海洋物种、珍惜大自然的生态伦理。文字质朴,意蕴动人。既是对海洋濒危物种的深情凝视,也是对现代人与自然关系
一 2005年,我第一次见到斋藤广树,那会儿他十四岁,人瘦小又拘谨,头发又厚又长,像是一口铁锅扣在脑袋上,刘海把眼睛给盖得严严实实。话筒递到他面前时,他身子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那种模样倒是符合我们对天才的刻板印象。 采访前收集到的资料显示,他五岁时,随爷爷奶奶一块去北海道路观鹤。汽车过了富良野市后,天上飘下大雪,三点不到,道路便已经和白雪糊成了一片。下雪天,道路结了一层厚冰,偏不凑巧,车行在山
一 啊哈,清崽,我亲爱的儿子,你又来看妈妈了。这一回,妈妈没有附身于一只钢蓝或紫铜色的金龟子,用意念驱使它绕着你嗡嗡地飞舞;也没黏附于湿地清波里的一片蓼叶或一只水禽,在你迷蒙的眼神里摇曳逡巡。这一回,我借助于纽扣大的洞庭指甲鸟,乘着滞留在林子里的小南风,在你的耳朵边倏地一掠而过,飞开去,又飞回来。 亲爱的儿子,你是遇到麻烦了,还是单单想念妈妈了呢?我来到悬垂在儿子额头的一串黄玉般的枫杨果上,就
我随身兜里总带着糖,自己吃的时候少,给别人分的时候多,就像天人们散烟,是个礼貌,更是颗打破平静水面的石头子。那天我给前后左右都发了糖,迟露从过道上来,奔我来的,她一直觉得我俩挺熟,其实不是那样。我没伸手,她先伸了,安安,给我一块儿,她要得很仗义。我看着她长期贫血的瘦白脸,校服领都洗松懈了,磨出碎毛的地方也多,她拿校服当工服穿,很少换别的衣服,这让我们更不容易看见她。我们,是啊,代表不止一人,我又喜
人来人去社公老,草绿草青春又生。 ——无名诗人诗句 一个人或一个集体,他们和谐美满的心灵与日常生活依靠什么维系?是父亲的劳作,母亲的爱?还是对某些事物发自内心的信仰?要不要把那仿佛从来就生长在那里的土地庙拆了?马队长(正式的名字应该叫他“马组长”,队长是以前一个村下面的生产队干部,现在已经不叫生产队,而改名为村民小组,原来的涧口村海工队,现在叫海工组。可我们因为习惯,照样还是按原来样子称呼)对
不知从哪天起,我开始变轻,整个人像一团飘浮的杨絮,感觉骨头也在破碎,内脏也在破碎,灰雾一样的倦怠笼罩着我,如同笼罩一只从內部霉陷的烂苹果。穿过肠子般狭窄的小巷,进入阴冷的出租屋,我内心灼热如焚,手脚却冰凉似铁,连一口水都没喝,就爬上生硬的木板床,软绵绵躺下,感到什么都没有意义。在死寂的昏暗中,我感觉还有几个人隐身躲在屋里,像蜘蛛那样鬼鬼祟祟缩在角落的细网上。我着到他们的鞋和我的鞋混在一起,如同退潮
编者按:从本期起开设的“新大众写作”栏目,重点关注长期沉潜在生活基层、坚持文学创作的写作者,鼓励拓展题材边界,捕捉我们身边正在发生的生动现实,以新颖独特的视角,书写新鲜而真切的生活体验。我们喜欢读到有温度、有呼吸的故事,也将推举更多基层创作的新面孔、新力量。 过中秋节来工地,李老倌把家里那把老二胡带来了。伙计们看到那把比李老倌还显得古旧的二胡,都以为是他在路上捡的。工地上人都晓得,季老倌爱小便宜
去年,由于北方的冰冻来得早,高速公路时不时地封路,而到了秋季,南方却反常地出现了低温阴雨。用德福的话说,这天气好像专门冲着南岭村来的。它直接导致南岭的柑橘滞销。没门路的种植户,橘子在树上过年,像无家可归的孩子,直到瘦得像个踩瘪了的乒乓球,从树上掉下来,无精打采地散落在地上,一副被遗弃的样子。邻近几个做柑橘生意的能人,也被亏损整得像霜打的茄子,发誓再也不螳这浑水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两个出去“晃悠”的
“故乡"这个词,希腊语是“母亲城”。 其实我早就隐隐意识到,唯有死亡能令她们展翅高飞。可令我哀伤的是,在日渐疲倦的日子里,我不知如何面对一棵树,更不知如何向人讲述一只鸟的存在。 一 在村子对面的山冈上,祖母和母亲的身影渐渐走远,慢慢爬到山坡的顶端,然后一点点矮下去,再矮下去,直到完全消失。过不多久,她们又在另一个斜坡上一寸一寸地变大、变高…… 她们说挖到一背篓葛根就回来,要我站在原地等。我
题记 我煮字烹词数十载,出书数十种,岁月忽忽却已至白日依山之年。本拟承续中国古典诗话之余绪,写一册现代之“诗话”作为收官之作,并于2021年下半年开始动工。不意甫作十篇而新冠袭至,我未能免此一劫,终致身心俱疲,遂作罢而金盆洗手,马放南山。现改抄两篇发出以吊此烂尾楼工程。“诗话”名“如粟斋”者,因网名“如粟”之故,茫茫宇宙,邈邈时空,人生实沧海一粟而不若也。 一、美如缤纷的礼花 命名,就是赋予
祖母去世,多年不跟家人联系的妹坨,不得不回来奔丧。她才二十二岁,却像那些活了大半辈子的妇人一样,眼神黯淡,满脸枯老之势。停留在她身上的过往,像一只巨大的食梦兽,啃噬着她的人生。 古道溪开始盛产光棍了。总人口不足两千人的小村寨,适婚单身男性接近两百人。四五年里,寨子里唯一出生的婴儿就是小晴。妹坨的哥哥们,只有一个侥幸结过一次婚,那就是小晴的父亲。族中十几人,由男孩变成男人,吊儿郎当地活着,就这样平
牛奶同学,你好呀。 我们一起做一件好玩又可笑的事情吧给你写一封信。也许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你已经对我的一些话语、动作和神态有了感知,甚至能听懂某些语言,但肯定是没办法读信的。这不重要,表达有时候只是为了完成表达。我想到一个办法,这封信写完的时候,我们找一个独处的时刻,你吃饱睡足很慵懒,我也无事挂心头,我把它读给你听。 有一个古人,叫辛弃疾,他的词中有一句“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用
一 清明祭祖,携四岁的儿子归乡。他人生中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把此视为一次郊游。坡上的野花开得正盛,它们在春风的抚摸下轻轻起伏,似乖巧的小兽俯首帖耳。儿子喜欢它们,就在它们中间奔跑、跳跃,直至裤子上沾染了许多花草的汁水。坡下的土堆里沉睡着我未曾谋面的祖先,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葬于斯,穷其一生也未能走出这片谷地。我和儿子寄居县城,可每临节假日还是溯源而来,回到籍贯标注
那天,我随同吐鲁蕃三十位民间艺术家来到阿克苏沙雅县,参加在那里举办的新疆民间艺术群英会。在比赛结束的那天晚上,我认识了塔里木乡乡长阿布都热依木。我跟这位脸上洋溢着光芒,总是微笑着的年轻人一见面就很是投缘,他热情地邀请我去塔里木乡采风。我从他的热情和真诚中,感觉到并非随口之邀,便爽快答应。 塔里木乡是沙雅县的大乡之一,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接壤,地广人稀,沙漠碱地多,绝大部分土地被胡杨林环绕着,荒漠植
琪儿父亲的病房位于三楼左侧倒数第二间,正对走廊尽头的楼梯。入住那天,护士告诫他们要小心蛇。夏天涨水时,常有蛇盘着棕榈色的木扶手上来。蛇常掩藏在医院后山下的草丛里,被草丛掩蔽的沟渠一直通往红水河。隔壁病房陪护女儿的母亲说她曾在那儿见过碗口粗的竹叶青。这癫话显然吓到了父亲,不顾护士和医生的劝阻,每晚他都要在床底下放三个绿色的捕蛇笼,被蛇咬伤的梦常令他深夜惊醒。自琪儿奶奶死后,他就整日整日地浮躺在床上,
一 一到下午,李东阳就犯了困病。刘丽说这是他酒楼名字起得不好,叫东阳酒楼。李东阳说,怎么不好啦,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到西边落下,亮堂堂的,迎接第一道晨光。刘丽说不好,有啥没啥,缺啥喊啥。他们都忘了酒楼的正门特意开在西边,而东边是鱼塘。李东阳勘测时就说,酒楼还是修在西边好,因为公路要从这块地的西边经过,到时候那些大货车、小客车,轰隆隆、嘟嘟嘟地从道上开过,必然看见道下边那块黑底红字的东阳酒楼招牌。
如果将回忆与梦境视作青年写作的两大“法宝”,那么先志的两篇小说则正好对应了这两个独特的写作层面,将其视作回忆与梦境的双重变奏,似乎并不为过。 《敬挽山》从父亲虚惊一场的绝症入手,由曾经的战地医院“唯一一间没死过人的病室”,引入那段残酷的历史记忆。谅山的炮火,那场被遗忘的战争,给所有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灵创伤,而弥漫全篇的恐惧与死亡气息,也自有其曲折的来路。小说里,作为记忆触媒的蜂猴与竹叶青蛇,都
乔伊斯从小在耶稣会学校接受天主教教育,中学毕业前却决心摆脱宗教信仰以及都柏林庸俗无聊的社会生活。1902年,他从都柏林大学毕业,前往巴黎学医,1903年短暂回到都柏林,1904年起旅居意大利、瑞士等地,他的青春时代和晚年几乎都在西方度过,天半生都在欧洲大陆流亡,成为少见的流亡者。尽管身在异国,他的创作却始终围绕爱尔兰展开。 小说的人物名一一加布里埃尔的名字来源于宗教中的加百列,是守护伊甸园智天使
在日本近现代文学的星空中,志贺直哉(1883-1971)是一颗位置独特、光芒恒久的星。他毕业于学习院高等科,后中途退学于东京帝国大学。1910年他与武者小路实笃、有岛武郎等人共同创办《白桦》杂志。他先后迁居尾道、松江、京都等地,中间曾有一段时间中断写作,后来发表了《在城崎》《和解》《暗夜行路》等作品。他被尊为“小说之神”,其作品以剔透的文体、敏锐的观察和深邃的内省,构筑了一个既精微又宏大的文学世界
日本作家坂井希久子的长篇小说《妻子的后事》一开头就预示了小说只有唯一的一种收束方式,那便是妻子杏子的病故和丈夫廉太郎的孤老。似乎也正是小说挑动起了沉潜于读者心底的那份对病痛的恐惧和对如何孤老的好奇,才使我们选取了以旁观的方式介入这样一个滞重却又单一的故事。 或者说,选择阅读《妻子的后事》的动机多半是出于读者对“我们将会经历一场如何的老去?”的好奇与追问。而小说本身将提供对这一问题的现实映现,它以
堀江敏幸被认为是日本当代纯文学的代表作家。他毕业于东京大学人文科学系的法国文学专业,修满博士课程学分后前往法国留学。现为教授、法国文学的研究者和翻译家,是位不折不扣的学院派作家。自1995年以《去郊外》一作登上日本文坛以来,他将芥川奖、三岛由纪夫奖、读卖文学奖、川端康成文学奖、野间文艺奖、谷崎润一郎奖等一众文学奖悉数纳人囊中。从2002年起,他还陆续担任芥川奖等文学奖的评委。这一点和村上春树形成了
当我第一次读到《缝纫机与金鱼》这部小说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一个老太太脚踩缝紉机的姿势能够如此持久地在我脑海里逗留。在这部作品中,这个姿势绝不仅仅意味着一种劳动,同时也意味着人性之善。如此动人的姿势像光源一样,赋予作品一种善的灵韵,以至于整部小说的生命力均来源于此。对于中短篇小说而言,我曾认为故事的立意和叙事的节奏最能体现其魅力。这本《缝纫机与金鱼》用一个几乎让人无法遗忘的姿势提醒我,“姿势”也可以成
在波光中显形
《在波光中显形》这组诗以显隐之道,实现了刘创对传统水意象的颠覆性重构。 钥匙暗藏于《青草湖》一诗,青草与湖水此显彼隐、此消彼长的来回推荡,启示了“变动”这一不易的天道和诗道。这是诗人的世界,乃至整个楚文化的基本存在方式,也是诗人所承负的命运:一切如舟行水上,晃动,在水汽迷蒙中辗转如歌。 诗人以《石头记》窥见自己的身位:正如湖岸矶石,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换句话说,一截是显在的世俗生活,一截是
“新山乡"诗歌小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