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遍地神话,不能不让人随时展开思绪。 几千万年前,大柴旦还是一片汪洋大海。据说,还残留着海的身影,海的记忆。比如人迹罕至,海一样深蓝的小柴旦湖、大柴旦湖;比如手牵着手永不分离的可鲁克湖和托素湖,再比如,都兰诺木洪乡东南方向那一片人迹罕至的荒漠上的贝壳梁。 林中有鸟 一只灰色的伯劳蹲在向阳的地方,带着好奇的神情,望向正在走近的我们。它的头微微转动,穿过眼部的黑色宽纹与尾羽颜色相近,两只脚缩
“安德鲁,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把我的尸体送去努阿坦布岛。”老皮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跟我讲这句话。某天下午,我终于忍不住对他嚷道:“我保证,你一死我就把你送过去。” 他点点头,黑褐色的皮肤褶皱里漾出几线光芒来,看不出欣悦或悲戚。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一定跟真实的情绪一致,这种伪装术并不难掌握。 老皮特家的房子在霍尼亚拉的东北边,临近码头。一条宽敞的柏油路隔在绿茵茵的矮坡和白色的沙滩之间,路牌上写着“
1 当一种生活需要面对镜头陈述的时候,她们突然就变成了哑巴。不同寻常的消息是秦丽带来的,门口海螺风铃的叫声既兴奋又恐惧。五年前住进这里时她们就共同商量,需要在门内挂上一串海螺风铃,不只是因为宝然曾听到一个老渔民说海螺可以收藏人的过去,还是作为一种预示,每进入一个人带来的异常声响,会成为辨认彼此愉悦而隐秘的方式。 她们都听出来这是秦丽的声音,她总是让海螺的碰撞更加跳跃,声音细碎而清脆,像是碎在了
一 我也想学褚大人的字,年少时我热爱过写字,后来被生活所迫做起豆腐,写字没用了。 得到褚大人的字极其偶然。那天来了个顾客,一股浓重的腥气在摊位前弥漫开来,七八只苍蝇飞舞在他周围,两个正准备买豆腐的顾客捏着鼻子走掉了。我正想发话,就看到了那条鱼,确切地说是那张包在鱼身上的纸。我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直了。那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有三四只苍蝇在它身上时停时飞,它们的翅膀透明,身子墨黑,似乎是那些字变出来
一 一地鸡毛。 项子龙下意识说出这几个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被自己惊到了,这四个字没经过大脑直接蹦了出来,带着不小的冲击力。他洋洋自得地看向孟恬,她满脸疲惫,蜷缩在副驾驶上,安全带横贯过丰腴的身体,勒出了好几道令人想入非非的沟壑。 关上!孟恬并没注意项子龙的表情,嫌恶地指向车载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最新发生的一起杀人焚尸案,被杀的是个女人,尸体在荒郊野岭被发现,目前身份不明,案件发生地是
1 路两边都是山。高山,矮山,圆山,尖山,还有远处白色半透明的雪山。大多数都是荒芜的,裸露着灰色或褐色的山脊,沟壑密布,一如老人脸上的皱纹,藏满久远的往事。偶有一些山脚长满松树。陈盈信跟他说,这些松树都很高,而且有的可能都已经活了几百年几千年,从来没被人砍过。他觉得不可思议,问陈盈信,如果松树都那么高,那些山岂不是更高?陈盈信说对的。那些山有多高?他问。陈盈信不知道。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到一块石碑
林深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走进面馆的,这种肢体语言是想说明自己处在轻松悠闲的状态。实际上,这一段时间林深纠结万分,心里就像塞进了一团杂乱无章的毛线。等到他一脚踏进面馆的门,一颗心才咯噔一下坚定下来,因为必须要做的事就必须要做。是的,都到了这个时候,面馆就是战场,人都上战场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眼下,林深的战场是蟠龙镇最有名的面馆。最有名其实有好几层意思,一是老字号,而且是属于金牌老字号的那种,据说是
不知什么时候,小城刮起一股风,人们习惯性地练习写字。老师说,字是门面,不可随便。 然而,在机关里,他们不把写字说成写字,硬说是书法。看明白的人说,这是附庸风雅。 李魁,王富贵,宋春归,还有吴宁宁,他们聚到一起的时候,谈论最多的就是写字。 李魁说,写字应从楷书练起,横平竖直,就像做人,要端端正正的,不得马虎。 那是,王富贵说,中国人的脸,就像汉字一样,生来就是一副“国”字形的。 写字嘛,也
周末下午,在芳香飘绕,清静怡人的茶室大堂里,明人与几位老友品茶闲聊。大堂里有四五桌客人,都在轻声地叙谈着。 聊着聊着,话题就谈到了公共空间的噪声问题,这还是张三首先提及的。他说,你们看现在的茶室多雅致,多安静。我前两天坐高铁,后座的一位妇人嗓门高尖,一路上打了好长时间的手机,听得出是一个商人,满嘴都是合同、付款、交货的字眼,估计是与她手下人通话,声音吵得我连眯会儿的时间都没有。我回头朝她看了几眼
那南瓜藏得够深的。 那日休假,我牵着娘的手散步,顺便看看南瓜。菜地上的辣椒茄子不用看了,三天两头的雨水把它们泡得就跟重度水肿一样,倒是南瓜像喝了催肥剂,叶片如荷,藤蔓如缆,和杂草野葛较劲儿,看谁占领的地盘大,结果好像是打了个平手。只是南瓜光开花,不结果。准确地说是果都夭折了! 娘看出了名堂,说光开母花,不开公花哪行呢! 我问:“那怎么不开公花呢?” 把娘问住了。娘说:“哪晓得呢。” 我和
小艺想起小时候,奶奶梳妆完毕,拿出一个小瓶子,在耳后衣领处及上衣下摆处,“哧哧”几下,一股好闻的气息直入鼻孔。 “奶奶,这么好闻的东西,给我也‘哧哧’几下。” “小孩子不用的,皮肤自带香味。”奶奶说着,将瓶子藏进梳妆盒。我盯着那个梳妆盒,看着奶奶推到板壁边。那时候,我刚与桌子齐高,还够不着梳妆盒。 趁奶奶不在,我搬来凳子站上去,够到那个梳妆盒,打开,闻到了香香的气味,欣喜若狂地拿着小瓶子对着
在《麦布女王》注释十七中,雪莱问道:“整个人类科学于是被归纳为一个问题,知识与文明带来的各种优点,怎样才能够与自由、与自然生活的各种纯洁乐趣并行不悖呢?我们怎样能一面接受一种体系的好处,一面又拒绝它的害处呢?因为这个体系已经同我们身上全部的纤维交织在一起了。”(《雪莱全集》卷三),江枫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354页)雪莱在这里提出了一个困境,即我们如何在享受科学体系带来的好处的同时,
一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密密麻麻的行人悠闲地走在斑马线上,他们大摇大摆的,像蜗牛一样过马路。我们的救护车被困在滚滚人流和车流之中,即便是拼命地鸣笛,也无济于事。 我坐在救护车上,心急如焚,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交通信号灯闪烁。人行道两端竖立着交通指示牌,屏幕显示一个行人正在奋力奔跑,只见绿色的小人摆弄着双手,脚步急促。我盯着指示牌上奔跑的行人,听到它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瞬间感觉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与
一 对我而言,江淮之间的山川草木就是古诗词中江南水乡的景致,那个偏隅一方的村落,不,远方就是我的故乡——失曹河。它被周围的矮山卧龙般围起,仿佛安详地躺在春天的摇篮里回忆。火车从它的腰间驶过,车窗外,春天的大门洞开,万簇光芒从泥土中射出,照亮所有越冬而来的植物,和所有埋在土地中的种子。大自然将绿色和花朵点燃,一场无声的轰然将以视野的方式,铺开了车窗两边或葱绿或金黄的缎带,涂抹了原野、树梢、鸟儿、天
1 影,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谁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年,到了我父亲这代,算是第十代人。 影是家族里去世人的画像,也称为“大画”,一个个都是邀请当地有名望的画师画上去的。能上得了影的人,大多都是家族里有功名的人(多是先生)。挑选画师也十分讲究,画得好只是其一,画像人的品行和官阶也是必须考虑的。 十代人,这之间的时间间隔,长得惊人。我父亲说,据影上的画像推断,我们家族从山西大槐树迁至村里已有五六百年的光
大 侠 唐山里人,不少是有拳脚功夫的。外地朋友都很好奇,是不是真的?当然是真的。这一趟,是要去猷辂村,见识一下猷辂拳。 猷辂,村庄偏僻,这两个字也很生僻难写。这村子在浙西常山县的新昌乡,其实原来写成“牛路”。根据1988年出版的《衢州地名志》记载,此地山高路远,从前交通极为不便,仅有一条牛路可供通行,所以原名“牛路”,后为避其浅陋,才改成了文绉绉的“猷辂”。 猷辂拳,也并不是特指某一种拳术,
桐城,深藏于层峦叠嶂的大别山山脉,山路像崇山峻岭中的一条丝绸飘带,随风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晨光渐次浓烈,山林渐次茂盛,人烟渐次稠密。大巴和小车在桐城群山的长飘带上蜿蜒,沿途花团锦簇,悬在山口,俯首探视车内叽叽喳喳的一群诗人。沿途除了松竹和各色花草,还点缀一些葱绿的茶园,匍匐于山冈,抑或铺满了山坡谷地,这大概就是我曾喝过谈论过而没见过的桐城小花吧。 这座小城的文脉,像山中绵长的飘带,环绕
记 录 黎明时窗外的明亮 是极其简短的明亮。 像瞌睡车上的颠簸一惊。 我因此被吸引到外面, 有意识地向世界索取: 新鲜空气,静谧形体,时间意义。 每日简短的旅行,名为 “在时光中”,却不过是 从一幢房子到另一幢房子, 穿过阒静无人的街巷, 看到什么就忘记什么。 咏 物 从书中我得知, 罗马人在鸽子的身上 洒上从花中提取的香水, 借助它的盘旋,使空气充满芬芳。 他们
第一场秋雨 这场雨过后 就是秋天 那些声称为鲜花而活的动物 看到了即将退场的结局 蝉的噪音已不能穿破鲁缟 谁的命里都没有虚假繁荣 争一时之艳的花 却是命中注定的残破 河水正在逐渐清澈 荷花越来越洁白 天上的云也越来越洁白 追求洁白是我活着的动力 秋雨不是杀死蚊虫的毒药 仅是让蚊虫收敛爪牙 我喜欢这场秋雨 如果再能响几声炸雷 我会认为听到了 荡涤燥热与浮尘的号角
纸上的异乡 一位诗人在一张白纸上行走 他踩下的脚印带着墨汁的斑垢 他的苦楚淋漓,发出灼热的叹息 他终此一生没有走出这张白纸 这是他的贪婪。他看见门庭空荡 充满灵魂解体的气息,而肉身不腐 世上没有流完的泪不能打湿这张白纸 他像一个囚徒,也像一位旅人 在异乡的黑暗中等待天亮 纸上的异乡,他的青春剩余在这里—— 被抛弃,又被挽留,他献出光明 一张纸诞生一个国度,而光明又使他晕眩
下到发掘坑,脚踩三千年前的泥土 揭开厚实泥土,与揭开单薄书页 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同样道理 对深层幽暗施以解剖刀式的发掘 与向浩渺虚空抛去望远镜式的张望 皆由难以遏制的人类好奇心驱动。 此刻,我下到商周遗址发掘坑里 脚踩三千年前的泥土。这一瞬间 与玩模拟太空遨游游戏时的飘浮感 触类旁通。土壤怎么不能由星云 光和暗以及无边的静谧构成呢? 如果宏观没有尽头,那么谁能阻止 对于微观
去北方 火车慢于动车 像现在的生活慢于以前 我们总会厌倦、逃离 仿佛后面有一个一模一样 令人讨厌的自己 现在,是去牡丹江的路上 一列慢吞吞的火车爬过一道坡,又一道坡 我是一个旅者 窗外的大豆、高粱与我的以前无关 和今后的生活千丝万缕 向北,再向北 平原延伸出无尽的苍茫与空旷 一个人,内心的躁动 渐渐屈服于黄昏短暂的平静。 某个秋天 阳光独自盛开,秋天一腔欢喜。 白
星 空 昨夜,雨停之后 我习惯地倚窗而立 想想天亮到来时的场景 哪怕只是一道光线 在如此安静的时辰 外面的雨,似乎全部落在了 一个人的心坎上 万物还和从前一样 这样宽慰自己的时候 仿佛一滴水,找到属于 自己的河流 此刻没有谁影响你我 哦,我们说辽阔 整个黑夜都是我的星空 空 虚 稻草人的余生 虚构,缓慢而专注 光,来自 很远的地方 它倾泻寂静 万物虚掩。铁
玩积木的孩子 一群孩子,在玩积木 每完成一次,或半途而废 都推倒重来 他们一般不在此刻喧哗 仿佛实现某种构建 需要练习沉思默想 在积木“哗——”的一声 塌倒、溃散时 他们的笑声,响亮而灿烂 很多时候,是这些意外 让他们乐此不疲 南山梯田 春天的绿,攀着梯田的梯子 从山脚下 一步一步,向高处铺开 不能再高了,再高 葱茏的绿,就会瀑布一样披挂而下 再高,就要在天空的
梅平站在码头上,看着老左走跳板。虽说做了几十年煤炭生意,总是要和船打交道,可梅平就是走不惯跳板。老左一步一颠,像跳交谊舞,踩准跳板一晃一荡的节奏,稳稳当当地跨上岸。 梅老板,梅老板。老左在船上叫一声,踏上岸又叫一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软中华。香烟盒从上部完全打开,锡纸奓开,像是要把里面的香烟一把抓出来。梅平不喜欢这样拆烟,他会将拉条拉开,沿着角封将封口平整地撕开一半,抽出一支,细嗅一下,悠悠然点上
黄勤慧的短篇小说《过水》描写了梅平(煤老板)与运输船队老板老左之间煤炭运输的生意往来,以老左三次偷煤为线索,为读者呈现了真实的码头运输生活图景。小说叙述了这样的故事:运输队老板老左经调度员杨秃子介绍,承接了梅平做的发电厂燃煤的运输生意。但是,在运输过程中,老左多次纵容或参与偷煤,每次都被梅平在煤堆上变花样撒油菜籽做标记所识破。小说结构完整,主题明确,阐释了“过水”的多重意蕴,塑造了真实可感的人物形
哈维尔曾经说过:“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的事件的进展失去了其故事的特征,因此也就失去了更深的意义,当历史的地平线丧失时,生活变得毫无意义。”黄勤慧的短篇小说《过水》,就是一次次偷煤的“过水”事件所形构的文本。小说真实再现了老左三次在运输梅平电煤过程中的偷煤事件,三次偷窃行为均被梅平预先设计的防盗手段——在煤堆上撒油菜籽——所识破,老左只能尴尬地“愣在那里,愣了很久”。如果单从叙事的完整性上看,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