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图上,沁源像一片完好的如梨树叶的椭圆状叶片。这是朱元璋之孙朱佶在明朝宣德三年(1428)被封为沁源王的地盘。即便到了1937年,沁源也是引人注目的。作家丁玲10月份跟随八路军129师来到沁源时,惊喜地在文章里写下:“那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刚刚走过的那段大街,是我们很满意的,人口稠密,看样子老百姓没有逃走许多,市场上颇为热闹,这是自从离开太谷后所见到的最大的地方。” 然而,这样的日子很快就没有
太消停了,他觉着不对劲了,越是没事儿,他心里越不托底,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那天,大哥找他,他想着说说事,可去了一看,是喝茶。平常他喝白酒,喝啤酒,不爱喝茶、喝咖啡。他是糙人,整不了文艺的事。每回进茶室,他都不自在,感觉像进了戏园子,咿咿呀呀,磨磨叽叽。他性急,光知道肉能解馋,饭能填饱肚皮,酒能把人撂倒,整那些树叶子能干啥?又生火,又烧水,耐着性子等泡出色来,他等不了。 一进去,他身上像有
一 老魏何时消失的,我们都不知道。 肖红霞的突然闯入,才让我们想起单位里还有老魏这么个人。肖红霞那天特别扮嫩,牛仔裤配露脐装,肚脐眼处打了个花结,银色夹趾凉鞋的后跟又高又尖,走起路来像踩着高跷,浑圆饱满的臀部左摇右晃,那坨肉总让人担心被甩到地上。自打肖红霞进来后,我们单位唯一的单身狗小倪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臀部。 肖红霞走进了我们的办公大厅,这是三楼一个两百多平方米的大平层。因为足够大,阳
饭后看天际的晚霞,总能看出惊心动魄的感觉来。一抬眼,常常先看到天空豪情万丈地涌起蒙古包似的云团,在风中渐渐挪移成鱼鳞状,又拉长成浅灰色云条,如鲸鱼试探式地悬浮在海水中。眨眼间,浅灰色云条被潮水冲散,泛动金色橘色粉色的波光。猛然憋足劲一口吐出殷红血色,红遍整个西天,简直有占领高地的胜利感。一直到暮色来临,那殷红才气息奄奄,被幽蓝的天幕吞噬。 刘倩总觉得意犹未尽。即便远在省城培训,她也不放过如此云意
第一次遇见卡西瓦是在奇诺塔湾的礁石群,当时她正在海岸边搜寻石碑碎片,忽然听到了若有似无的手风琴音乐。循着乐声,踩着一块块浮冰,她走近,尝试数次后终于爬上岩石。卡西瓦眺望着远方,翠色的羽毛闪着光。他宽大的双翅拉着手风琴,空气通过波纹里的簧片振动发声。她停住脚步,舍不得打断。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海面染成金色,他转过身来:“哎呀,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人来,这可真稀奇。” 1 秦杨告诉她有两张音乐会的票,让她
天刚麻亮,老竹就轻手轻脚穿衣服。睡在那边床上的老婆荷香突然摇了一下小摇铃——丁零零……铃声很响。荷香两年前因脑梗落下偏瘫,生活基本不能自理。这小摇铃是老竹专为老婆备的,老婆平时想翻身、喝水、拉屎拉尿什么的,就摇一下。虽然只是个小孩子的玩具,却十分管用,老婆只要摇一下,老竹就听到了,立马过去照应。 “要尿了,还是想翻身?”听到铃响,老竹赶忙问。 老婆却说不尿,也不要翻身,只是嘀咕着:“我就知道你
苦奶家有一棵柿树,我家也有一棵柿树,两棵柿树都长在屋门前,睁眼就看见对方,打声招呼也能听见。论起来,我家的柿树该叫苦奶家的柿树妈妈。 我和哥走路还跌跌撞撞的时候,我家是没柿树的。每当秋风渐寒,苦奶家的柿树才出现青果时,我和哥就眼巴巴地盯上了,一出家门头就一致地偏向右边,就像电影上的解放军向右看齐,不时吧唧一下嘴。青果成红果了,像是有意诱惑我们,我和哥瞅准四下没人,低头弯腰,轻手轻脚,悄悄靠近。苦
我调离教育系统很久了,但同诸多教师朋友,依然保持着联系。 天近黄昏,老开监考结束,从城郊的学校驾车进城,问我们在哪儿,他直接开车到。 我骂他,你直接开车到,就是毁了麦苗种豆子,安了个变驴的心,存心不打算喝酒了。那还聚啥啊,改天再约吧。 别别别啊。老开急得直结巴,那就只好委屈你们,一边溜达一边往鞍鞍桥小区那边走。我回家放了车就出来。 挂断手机,我和老赵就顺着人民街往鞍鞍桥小区漫步。经过第二小
公交车上,我时常遇见那个气质女神。 她一头栗色的波浪卷发,额头光洁,皮肤白皙,脸庞线条流畅,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挺,嘴唇饱满,下巴紧致。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像一幅画。 坐着时,她上身挺得笔直,一手扶着搁在腿上的包,一手拿着手机。头微低,眼睛跟手机保持适当距离。有时转脸看窗外,似在思考,光影轻轻落在她脸上,半明半暗,让人忍不住猜测她在想什么?待转过脸来,立即恢复光泽,似心情柳暗花明。 如果没座
困境假设,是文学叙事中常见的手法,小说家将人物投入到那些化自他们自己特定的经历,或来自文化原型的困境之中,来演绎故事,来锻炼人性。作为一个同时经历过“非典”和“新冠”的“80后”,李国彬的《一片大雪花》(《雨花》2020年第3期)和钟求是的《他人的房间》( 《十月》2022年第2期)不仅让我远去的记忆重新生动起来,也让我对刚过去的那场疫情心有余悸。这两部短篇小说有诸多相似之处,以疫情困境作为故事发
冬菜记 从大源带回了一大袋白菜、萝卜、生姜。这是洪德泉老人种的有机蔬菜。白菜一棵约八两重,有十二棵。萝卜一个约一斤重,有十七个。白菜清炒,萝卜煮肱骨,餐餐吃。小雪后的蔬菜,已充分糖化,味甜而娇嫩。过了四十五岁,我有些惧寒,仍十分喜欢冬天。冬天万物之衰,山峦萧萧,有物哀和侘寂之美。当然,深冬的蔬菜最好吃,值得我忍受天寒地冻。吃了三天的白菜萝卜,我出差四天。再回到德兴,白菜打蔫了,萝卜被冻紧了皮。这
春 石头屋像个敦实的年轻人,规规矩矩倚在院子东南角,崭新的瓦片为其黑发,浓密如云。小屋建成,泥水匠的工作告毕,接下来就该父亲上阵了。斧头、锯子、刨子、凿子、榔头等在父亲手里顺服而卖力,“砰砰啪啪”“滴滴笃笃”,声响不绝。两三天后,小屋便有了门和窗,它们稳妥地嵌在石头墙里,正式成为屋子的一部分。 晚饭后,父亲又一头扎进了石头屋,我和弟弟紧随其后,把脑袋贴在门框往里瞅。这回,父亲没有赶我们,他握着
1 名字照见来历。这也许是旧时村落起名的规律之一,许多村落的名字,都来源于村中某处引人注目的景致。 那条叫石枧的河,我想它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初听,对“枧”字就十分喜欢,从字体上拆开,“见木”,这其中就已暗藏细节。字典里说,“枧”是引水的竹、木管子。“石”和“枧”合起来,便有一幅古朴雅致的小品画呈现在眼前:一条河从不远处流过,几棵树下,一根引水的竹子将清澈的泉水引流而下,坠到不规则形状的石
远方,是扎根在时光里的希望,似一朵忽明忽暗的花儿,琢磨不住,却横亘在抬眼望的瞬间。遥望,那叶片儿上的露珠,氤氲了往事。 时间是有味道的,每当我们闻到熟悉的气味时,思绪就会回到远方的某一天。 白云缱绻的时候,住在炊烟袅袅的小村落里,高楼栉比的是远方。家乡是匿在土地一隅的小村落,宁静别致,秋来满目怒艴的桔梗。 小时候我就在那里长大——徽州。 狭窄巷子里的青石砖,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撒了满地的珍珠
一 我的父亲,一个老革命、老党员,常常热血沸腾地回忆过去的峥嵘岁月,对于和平年代的我们来说仿佛很遥远。他7岁那年做八路军交通员时就冒着枪林弹雨送情报。他说,抗战时期,一个有着坚定的革命信仰的人,为取得伟大的革命胜利,个人的牺牲是值得的。 我曾写过一篇《小交通员虎子》的文章来纪念父亲不为人知的英勇事迹。父亲在乱世的战争年代迅速成长起来,他十八岁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年轻的父亲激情澎湃展翅翱翔
感 动 冲涌过来的浪潮退到海里 退回去很远 从山崖底的卵石堆中爬出螃蟹、海星和珍贝 它们来自对岸 披着水光,轻轻蠕动着 张开肢体的缝穴 释放着天际线对这边的召引 那是无声的,那是 它们带给遍地是马鞍藤的此岸的福分 望不尽 使针眼开阔 使水滴浩荡 使跌打的奔突的和爬行的飞越的 修成君子内能 曲线求直,逆水过境 二十四节气有天荒地老的可然率 手腕的脉动脖颈的脉动源于一
为盲者画像 初夏只剩下一长一短的呼吸 短促的是你,握笔的手有些颤抖 从未被人如此 目不转睛盯住 悠长的是盲者,面目平静 无数笑容簇拥着的平静 仿佛下一秒你将恩赐光明 每一笔都那么认真,每一笔 都是败笔。无论如何,你抓不住 一位盲者的景深。自始至终 他没看一眼画布 世界全部的声音都曾雕塑 生命的残缺,只相信此刻的完美 夕照从他肩头飞落你手上。良久 把几滴亚麻籽油调进颜料
娃娃鱼 深藏于岩石的裂隙里,相继躲过 造山运动、冰河期、大洪水 最终,竟没能逃出,姗姗来迟的 比溪流还清澈的眼睛,比空气 还透明的玻璃 或许,寻偶时,那一波又一波 极似人类婴儿的啼哭声 让诺亚的后裔,得出求救的误判 才凭借,从伊甸园泊来的 那点开智启蒙的基因,便妄图 一统山川,驯服四季 热了,有空调;冷了,有暖气 饲料,全由齿轮倾吐 子孙,尽可从试管里繁衍 北鲵呵北鲵
天 鹅 命里犯水,能拨弹一曲的才是天鹅 击打水,击打自己,击打时空 翅膀握在自己的掌心 溅起的余晖拯救了失落的羽毛 不可融化,天空只是一次必须的路过 伸长脖颈穿过了云,看透人间万象 这是一朵逆向思维的雪花 蓄势而发的歌都押在春天的韵脚 没喊出任何人的名字,填补了任何人的空缺 一只家鹅抖擞了几下 想退掉虚空,以及卡脖子的宿命 制造一场自下而上的雪飘散在天空 那支辗转的羽毛,
毛垭大草原,牦牛 缎黑,纱白 两种简单的颜色 搭配在蓝天下 啃草的低头,它还饿着 抬头望天,示意自己心满意足 突然奔跑起来,像是由神启动 它们冲进无量河 一起倾倒加工好的草料 流水受阻,天空炫目 惬意的漩涡在回望 个山小像 唯有身前这双手 暗示出月色源自东方 细看起来,更像观自在 涉过冬日荒野的溪水 到此云游。十指之间 有小,有大 搭在一起 不像握过北方风暴
雪的隐喻 “雪是一条结界 通往童年和过去” 站在未来的时间轴上 我宣告这个结论 雪连续飘了几天 大地正在染白 世界正在同时 变得苍老和年轻 雪以轰轰烈烈的铺排 再次覆盖平原之时 隔着记忆的磨砂玻璃 我们谈论起眼前纷飞的事物 每一场雪的降临,都伴随雪原上 一列火车的疾驰。它满载 记忆的幽光:久远,清晰 连嘶鸣都是从过去发出的回声 “雪映衬一份圣洁 是美好念想的存放
水面上的两只野鸭 占据了时间的两端 作为目击者,它们把内心的闪电 寄存于流水,或者比流水 更为柔软的天空 它们远行的包袱里,盛满了 人间的执念 ——美好的事物 皆有精神的洁癖 现在,它们掏空身体里的 虚妄和不安 与世界交换一卷星辰 很久以前,它们就掌握了 飞翔和降落的平衡术 它们和我们一样,怀揣火焰 却从不轻易示人
头顶着蓝天白云 脚踩着悠闲的小径 你在阅读春花的芳香 春花也在阅读你的笑脸 你的手机很贪婪 恨不得把花的美丽储存在心里 殊不知,花儿也在拍摄 你和蜜蜂的深情 你恋恋不舍不想离开这里 你恨自己来得太晚 花儿恨自己花期太短
这是桂花的夜晚, 也是秋虫的夜晚,当然也是石榴的夜晚。 一滴不规则的清露 等待着被失眠的海水溶解。 一粒玉先丢了耳朵,又丢了身体。 直到再无可丢, 它把自己丢进了烈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通常,君子一言如玉, 他们惯于隐藏汁水淋漓的味蕾。 我把你喂给一个叫安的女人, 她有圣女的火炬。 安,你拥有姓氏,我们却直呼其名, 这是上天的旨意。 一年一度,秋风有枝可依, 这是来自
可以荡漾的都是流体 比如水波 胸中的豪情呢 岗岭起伏 峰峦荡漾 这样凝固的事物也可以流淌着 穿梭之间 何处无波纹 阴阳转换 裹藏着的一切就荡漾开来
柳烟洇湿 池塘有了春天的倒影 万物拔节 我们正回到一棵草的模样 轻轻抖落肩上的尘埃 雨中拽出水汪汪的绿 花蕾重返 把枝头抱得更紧 雷声酝酿着出场的腔调 通俗或美声 一阵鸟鸣划破寂静 射向山林,像箭镞
巨大的轰鸣声 掩盖了罐笼下降的速度 光线昏暗,井壁逐渐消瘦 我们一班的工作 就是到最深的地方采煤 一片白云,在井口上空飘动
像一个浪子 逐一叶青萍,混迹江湖 心,无止处 当秋风抱来一堆落叶 或是一场芦花雪 四面围堵 青春,健康,爱情以及梦想 都被一一抵押 只有月光 在行囊里,叮当作响 责任编辑 王子倩
一 强调过注意事项,俞科长宣布选岗开始。按照考分高低,八斗获得高中物理组第一个选岗资格。八斗在全场艳羡的目光中走上台,笔直站定,又略略欠了欠身,对主持选岗的人事科俞科长说:“我选城郊中学。”场上掠过一阵低低的惊呼。长脸,两条剑眉黑如墨汁的俞科长显然也觉出他的单纯,涉世不深,提醒说:“选岗就是选取人生走向,你要想清楚,一旦选定,无法更改。”八斗点点头,反倒像受了俞科长的怂恿,抓起笔,坚定地在“城郊
理想主义在这个最好与最坏交会的时代,正在慢慢淡去。当下的年轻人,尤其是1995年以后出生的“Z世代”青年,他们不反抗,也不care(在意),他们的理想是不被定义的,更微观、更个人化。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是持一种虚无的态度。如今,我们与一个天使和魔鬼共舞的时代不期而遇,理想快成了一个有点生锈的词语,理想小说“呐喊”的主题已远去。如果鲁迅笔下的阿Q先生还健在,我想,他面对的将不再是革命与不革命的问题,而是
玩的就是心跳。读罢《断口》,这句话跳动在我耳畔。作者笔下的人物,都那么任性,不按套路出牌,无厘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好比是瓷像,摔得稀碎,一地碎片,怎么也粘不到一块,无法复原成一个整体。 江八斗,才高八斗,毕业于985名校,已入职省级研究所,为了追女同学小样(这名字也楚楚可人),或者不啻说,为了小样那句既淡然又撩人、潇洒出尘的毕业留言,“从平淡处切一刀,自断口处体味新鲜”,毅然辞职,跨省越区,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