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维也纳的早晨,雾气笼罩。多瑙河畔,即将上演一场速度与耐力的碰撞。英力士的广告牌,隔离出一条宽阔的跑道。一个长着羚羊般细长双腿的肯尼亚男人,脚步铿锵,正在向着人类的极限冲刺。两旁的市民有着海一样的热情,欢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他们用手有节奏地拍击着围挡,为这个长跑英雄助阵。那一天,无论在人头攒动的现场,还是默默守候电视机前,人们都对这场前所未有的挑战赛充满期待。毕竟,那是马拉松之王基普乔格的演
1 有些事发生之前或多或少有点儿征兆,只不过异常隐秘,不易发现罢了。 去年三月的某天,桃花初开的安城,空中布满鱼鳞状云层,阳光被严实地遮挡在天空之上。吃罢午饭,出了餐厅,我慢悠悠走在那条细长的S形石板路上。同事楚剑追了上来,嘴巴凑至我的耳边,用蚊鸣般的嗓音说:“注意到没有?马总这个老色鬼在打秦小丽的主意!”我差点儿笑喷。马总是我俩的老板,他有一张标志性马脸,五十多岁,脱发,头顶铮亮,泛着光,仅
台风天马登陆的那晚我辞去了工作,打算回老家创业。分别打电话告诉我爸我妈,他们都很惊讶,一直以为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的儿子突然想回家发展,这在心理上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的威力。他们也许有拒我于门外的想法,但在伦理上难以实施,他们应该商量推诿了几个回合,才由我爸通知我跟他住一起。 六七个小时的路程,我拎着大包小包地下了火车,我站在出站口的过道里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我爸姗姗来迟的身影。我爸还是老样子,只是头
一 梅雨季的江南总是裹着一层朦胧水汽,林夏站在老宅天井里,仰头望着斑驳的青瓦。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在青石地面敲出细碎水花,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某个清晨重叠。 十年前那个离别的清晨,父亲带着她离开这座祖宅时,也是这样的雨。老宅的木门吱呀作响,爷爷佝偻着背,咳嗽了几声,将一个蓝布包裹郑重地塞进她怀里说:“夏夏,这是林家传了七代的匣子。里面装的是咱们林家木匠的‘根’,历代先祖精心制作的、最具代表性的各种榫
加利福尼亚 老陆的双胞胎儿子,老大叫陆大地,老二叫陆平原。 陆大地和陆平原读小学,陆大地全级第一,陆平原全级第二。考试之后挂前十名的照片,陆大地和陆平原的照片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初中、高中,陆大地和陆平原依然是第一第二并列挂在一起。弟兄两个走在一起,同学们就说:弟兄俩,一般高,腰里别个杀猪刀。这是个谜语的谜面,谜底是门。放在陆大地和陆平原的个人身份上,似乎十分恰当贴切。 高
强劲的春风日夜吹拂着山峦,杏花落了,桃花落了,黄刺玫一夜之间长出密集的花苞,隐隐的清香引来大量的蜜蜂和蝴蝶。五十岁的老安跌倒在蜜蜂和蝴蝶中间,黄刺玫饱满的花刺深深浅浅刺穿防火服,刀尖般直抵皮肉,像被看不见的绳索紧紧捆绑,他根本无法举手投降,甚至不能张口呼救,这一刻,他心下慌张无比,怀疑自己就要死了。 四十多年前的春天,老安还是小安,那时群山荒芜,植被稀疏,成林罕有,更没有漫山遍野的黄刺玫。作为林
一、文学与新疆 我和新疆的缘分,得从初二那年说起。那会儿我在老家云朝寺中学上学,不知从哪儿弄到一本薄薄的《牧场雪莲花》,作者是权宽浮。这本书里共有十二篇小说散文,全是讲新疆农垦战士开垦边疆和农业生产的故事,像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篇篇都勾人。于是它勾了我大半生。 就说那篇散文《牧场雪莲花》吧,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写得活灵活现,干活麻利。还有小说《赶大车的战士》,那位老战士干一行爱一行,干
夏季,晚风太轻,熏起淡淡的花草香,涌着无浪的涟漪,一阵有一阵无地飘。周围一片绿油油的朦胧,绿幻化成汪洋,慢吞吞地弥漫,洇成草滩、河川、山峦,此起彼伏,像铺天盖地打了绿色马赛克。鹅绒藤热情洋溢,越过河滩,一路奔波上山,占据了坡道两侧。坡道上,恃强凌弱和相生相克同时上演,挤在荆棘丛底下的野花野草从破出地面那一刻起,就像萎蔫的小鸡,耷拉着脑袋直不起身子。于它们,罩在头顶的荆棘和缠绕着荆棘的鹅绒藤、葎草、
一、风吹柿子红 秋愈深,风愈凉,屋门对面的山崖上的柿子愈红。 柿子,是野柿子,小小的,圆圆的,俏俏的。晚秋时节,当旭日挂在山林,霜儿开始融化,崖上繁星似的柿子,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红彤彤,静美如画。 西风残照的黄昏,当仰望崖上繁若星辰的柿子,会发现它们有一种摄人心魄之美。山中多风,风儿穿过柿林,吹得苍劲的枝干如弓。那缀挂其上的柿子,宛如一颗颗火红的流星,仿佛随时会弹射出去。 一直到黛蓝色的
(一) 我想象中的都市,连同它背后的天空,是闪着星光的浪漫油画。 夏末时节,我自东边逆江而上,怀着期待与忐忑向城区进发。两侧是田野与矮房,带有神性的金光从西边云层里刺出来,晃得人有些目眩,太阳正贴近地平线,熨得视线尽头升起一层雾蒙蒙的桃红。云层映出一片金黄,头顶上是宇宙投来的净蓝,它们之间有一圈厚厚的留白,这是为远行者铺开的画布,天有多宽,取决于大地的边界最远能延伸到哪里。 我从前不喜欢夏天
清晨起床出门,清冽的寒气袭遍全身。放眼望去,白亮亮的一片,刺得眼睛睁不开。睡意蒙眬的大脑,瞬间宕机,一片空白。清冷的朔风让我连打三个喷嚏,牙齿嘎嘣如嚼豆,浑身颤抖如筛糠,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下雪啦!今冬第一场!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飘洒着,犹如天女散花,又如空灵曼妙的舞女腾空而下。小的像榆钱柳絮,大的如鹅毛棉团。它们精巧地罗织着,充盈了天地,迷蒙了双眼,黯淡了天日,将明亮和煦的白昼,装扮成了银装素裹
家住江边,南北通透,一个十五平米的江景大阳台,让我饱览湖光山色,领略四季缤纷。 刚入住这里时,窗外的世界还有些荒芜:一条肆意流淌的河流,河堤上的藤蔓和杂草彼此纠缠,河对岸一片低矮杂乱的房子,毫无动人之处。我就把对美的期待和憧憬种植在了阳台上,决定让阳台生动起来,让家充满生机,便购来许多的花卉和盆景,让阳台变得花团锦簇、生机勃勃。但由于自己并不善于打理这些花卉,待这些花开过自己的季节后就逐渐凋零,
我生活在十堰这座城市的天津路上已经十八年有余,这是一条出城的大道,一条天津路穿山越谷而过,将原先的山林一分为二,道路两边分布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各个大大小小的楼盘小区穿插其间掩映在这山林之中。春夏来临之时,道路两边绿意盎然,春天更是各种山野花漫山遍野地盛开,秋天一片片金黄装点着山林,冬天的雪景如同一幅幅水墨画更是分外迷人。在这里住,在城中,却与山林相伴;相依山林,却在城中,同属城区的主干道。远离繁华
毛尖茶盏馆 盏,在茶的世界里 是一个浓缩的小社会 主人,客人 都是江湖的一部分 茶与水 浓缩成一壶,一杯 相互温暖,赋能 瓷,更是一个大家族 讲究产地、血统 作为泥土最极致的叙事 美丽的外表下 内心脆弱而孤独 需要用一次群居自证 湖岔湿地 水与草相互试探 握手,建立信任 水借草势 草也借水势 共同经营一段佳话 水更清了,草更旺了 泥土的性格变得更加柔软
一棵开花的树 就是一块巨大坚硬的石头 每一朵花 也都是不可缺少的一块 它们每年都要出来 一段时间 只为 支撑必将到来的崩塌和碎裂 至于色彩 那是愈合粘连之水 你看 它们正从脚下四面八方涌上来 树荫 一棵树长得久了 就变成了月亮 那个月亮照得久了 松软的土地 就拥有了石头的质地 一个人喜欢待在那里 他贪恋着的是脚下的流水 其实,他是那个泉源
家书 我无数次摩挲着,仿佛那是逃荒 落难的先人,留给子嗣的 最后一块薄田;或是充军流放的 诤臣,怀揣的一封醒世的血书,又或者 是血染沙场的将军,背负的一道难违的圣旨 辗转着,经过一双双颤抖的手,落到了 我的手上。我一遍遍,抚摸着那些纸片 用我的体温让那些僵冷的文字,逐渐苏醒 复活,成为一声声喘息,一道道鞭影 一次次冲冠……甚至,我还摸到了那些 佝偻的脊背,下跪的膝盖,脸上的菜
丰收 田埂,是用来称量落日与稗草的 风,一遍遍翻阅稻浪 此时有人轻轻哼起歌谣 我忽然记起 泥土里埋着童年许下的愿望 他们将一生编成竹篓 一筐是北方的雪,一筐是南方的月 收获高粱与朝露 岁岁年年延续着 墒情与雨水的对白 仓廪深处新粟静静呼吸 大地,是倒转的天空,馈赠无需祈求 而岁月,是匹不驯的马,没有缰绳 他们俯身贴近大地的脉搏 在二十四道年轮里,循环往复地跋涉 只有
齿轮连转,不用喘气的机器 将青春和车间合二为一 用精准的尺寸卡在长宽高之间 陷于齿轮的乡愁,减去流水线的长度 一场梦的捷径 工序之间的连接,止于疲惫的煽动 铿锵与悲悯,意识与包围,凝聚与诱惑 他们坐在流水线上 握住各自的手,用加油的姿态 将自己旋转,旋转 不停地旋转 像把钥匙插入流水线 流水线滚动着明天 明天有星辰、露珠;更有春天从身边路过 明天有从胸口跃出的晨曦 和
与秋天一起老去 秋风压弯芦苇的白头 树枝抱紧嶙峋的自己 落叶,是撕剩的日历 野草对着风点头又摇头 河水一瘦再瘦,将岩石 推向更冷的星空 母亲筛捡着高粱 夕阳把她也筛进余晖 小院的麻雀,啄食着 地上零散的时光 父亲还在房顶上 修补岁月的漏隙 我向上递出新的瓦片 —— 它悬在半空 多么深的一道裂缝啊 始终,无人来接 秋语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已悄悄带上淡淡的凉意
寺山 时过三载,哪怕是鹳河 也会季节性地袒露 奔流下的密秘 雨后的山 围拢过来,暴雨时 腾起一片迷茫的视线 他常说 水雾在山林间奔流 那是很远的地方 随群山远去了 幕起幕落的高墙 故事结束了 生活伺机而动 无法说诗的人 长出一块朦胧的肉 刺水 河水腥湿,八月的河滩 把雨水留在神经末梢 生物电在脚趾处肿胀 猛一阵的刺痛,吹开凫水的漩涡 白河被截断时 关注今
河仓城往北,极旱荒漠里 一碗水 晃荡了两千年 三匹野马,来此安家 眉开眼笑的芦苇 嚓嚓笑,快活得 像飞出音乐厅的协奏曲 被收入囊中 文保员常常发呆 总在话筒里自我告诫 别越过围栏,别越过 可那是一片水域啊 有时候就漫过了 沙丘和土梁,让红柳丛 撕咬着花开的疼痛 古河道里,总有生灵 西汉水,盛唐风 风生水起,百鸟生 古河道,芦苇枯了 也托举着,新鲜的月亮
把一粒沙从河床上赶出 不理睬它 在月光下细微地呐喊 也不理睬它小小心脏里 深藏的宫殿 向来如此,在海螺的梦境里 沙与沙抱团取暖 裹在时间的宏大叙事中 等待季节的反序 一些沙,在城堡里短暂地塑形 在风的约束中完成自我认同 而更多沙砾,在长久的流浪中 妥协于水的锋利 获得经年的沉默 浪,将一些沙推开 变成岸的一部分 与根须成为近亲,被万物握紧 唤醒沉寂的脉搏 在白色
想想,很快就到花甲 让从小到大的我,一年一个我 依次走来。我发现 他们不是阶梯上升,而是像蝼蚁 蜿蜒而行。这样也好 什么鸿鹄之志,什么才情横溢 与我无关。与我最爱的芦花多么匹配 长于草根,不选地利 即使到了冬天,褪去绿衣 也要让白发,保持雪一样的颜色 驮着太阳奔跑的父亲 ◇ 乔志兵 父亲啊,你驮着太阳奔跑 青春年少到两鬓染霜 破晓的曦光,初升的太阳 稳稳地落在他
这一团火在白纸上跳跃 我不忍直视火焰底下的沧桑 经常逃避生活,沉迷在虚拟世界 也许,一团火,就是一片爱心 一个有温度、接地气的希望 让火焰烧去所有的框框套套 将年迈的父母,搀扶到年轻时代 让我的青春岁月,重来一回 也将人生的答卷,改写一些章节 我铺开纸,写下了火焰 让火焰烧去所有的阴霾与失落 也烧去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误会 只留下一抹炭灰在白纸黑字间纠结 让这个复杂又纯真的
这些年,反复写到村庄 每次都是回忆 望着窗外的月亮 努力屏住呼吸 试图听懂它的语言 是否在回放曾经月光下 热闹地追逐,是否有一句句 奶声奶气的乳名 步入中年,渐渐感动踏实 深夜的每一种声音都有磁性 在窗下,仰望的不是月亮 是一位游子,飞过心跳的高度
山间的云雾尚未化开 浓郁的夜色就挂在了窗外 风中一隅中的对视 那些轻微的叹息 被收在一口枯井的深处 雨滴敲打裸露的山石 青苔漫过石板的缝隙 我们用尽全力,只为相遇 在一棵植物的体内 在绿叶遮蔽的背面 有另一个婆娑世界 循声入山,浮萍聚在池塘的浅滩边 仿佛在等一场长久的分别 在夜色覆盖的空 房间,听雨打芭蕉
青石碾 曾经,一个村庄里,石碾是必不可少的存在,维系着一个村庄人最基本的生活。我们村庄的石碾,就在我家门前的小河对岸。米色的粗大的石磙子油光明亮,青黑色的厚实的碾盘上,石磙经年累月转动留下的印痕清晰可辨,像是一圈圈的年轮,默默地印证着石碾的沧桑岁月。 我问爷爷:“石碾有几岁了?”爷爷说:“不知道,反正比我岁数大。”邻居的江大爷曾说,石碾在“跑老日”之前就有了。据说碾盘是从村后老鹰崖的一块巨型山
一个初春或者深秋的晚上 蛙鸣重复古老的歌谣 发丝由黑变白 丝丝亮光在微风轻浪中自由自在地荡漾 枫杨林叶剪掉多余的指甲 根须扎入泥沙里快速生长 美丽与丑陋的倒影 从此换上白与黑两张脸庞 缘何故 知道死亡为冷酷送终 活着总有一丝温暖的理由 千年的冰凌可能守不到一朵腊梅花开 临春的时候 总会有一滴水的柔软融化山石的坚硬 崖头上无花果的种子在飘 麻木的手指即使失去知觉也要轻轻
在当代散文创作的多元格局中,白云伟的散文以其独特的智性风貌和审美品格,形成了不可忽视的文学存在。他的散文集《一叶一世界》不仅展现了一位写作者数十年的精神跋涉,更折射出散文这一文体在当代发展的某种可能性。通过对其散文创作历程与文本特质的深入剖析,我们或许能够窥见文学传统与个体经验在当下语境中的创造性融合。 一、智性交谈与审美距离:散文叙述的独特姿态 读白云伟的散文,宛如与一位渊博的智者促膝长谈。
中国人在“吃”和“吃点儿好的”这件事上,从来不缺乏智慧和经验,一日三餐这件小事、平常事也伴随着源远流长的文明史,在日积月累和不断推陈出新中变成了“美食文化”。我们对这种美食文化习以为常并且引以为荣,从《诗经》到《红楼梦》,从苏轼到梁实秋,文人笔下的“舌尖盛宴”是能吃、爱吃、更会吃的中国人对中国美食最为深情的赞美。然而近一两百年来,这种自信在中西饮食文化差异面前常常遭遇质疑,中华美食“走出去”,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