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苏琛还在跟看门人理论,夕阳以可见的速度在坠落,从青草湖那边飘过来的水汽让这个黄昏变得冰冷而潮湿。我听见苏琛说,宣传海报上不是说,五一就开始,现在都九月底了,怎么还没开始?看门人没好气地说,没建好怎么开始?没建好,干吗发海报?苏琛说。看门人说,下个月肯定开始,票都开始售了,网上,你没看见?他斜着眼睛看着苏琛,理直气壮。又说,一个马术演员病了,找不到替补,这也是原因。苏琛说,找不到替补,你们早干
破旧的水泥房深入河道,一条水泥通道连接着房子和岸边,看上去就像杵在河里的一座孤岛。通道早已没有了水泥护栏,露出锈迹斑斑的钢筋,蛇一样扭曲着。房子的门早被拆掉,用一块木板堵着。窗户像是被抠去了眼珠,窗台上落满水鸟的粪便,上面有几株枯草,竟然绽出了绿芽。 德山站在水泥房上往下看,水库边种满了柳树、元宝树、枫杨树,它们由远及近按种植的年代排列,呈现一定的层次性,就像树的年轮。德山检阅着他的树,就像是将
1 看完戏院里的舞台上跳完的一支舞,向萤窗有些不舍地看着那位跳舞的女子走下台去,心中很有些惆怅。 湍流镇有个多年的古风俗,就是在每年春节的时候,农历正月的初五到初六里,镇上的戏院里总会有本镇里各个村落组织的各种传统文艺演出,名曰“闹戏”,为的也是过年多添一些喜庆的气氛。据说这个风俗已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到后来,连镇上街道办、居委会、文化站等等部门,也把它当作在春节里的一项重要工作来抓了。除了有
半个月亮爬上山坡照进屋来,万山老汉躺在炕上生闷气。 早晨,老胡哈着白气往村里走,万山问:“老胡,去谁家杀猪啊。” 老胡说:“去宝泉家。” 万山乐了:今晚上有猪肉吃了,宝泉家杀猪一定请自己吃杀猪菜。 山里人杀猪请吃杀猪菜,可是人情好坏的试金石、晴雨表啊。万山虽然比宝泉大十来岁,他俩却是村里出了名的忘年交、把兄弟,村里人调侃说:“万山这个哥哥,就是吃个虱子也要给宝泉留条大腿啊。” 多少年了啊
“二月杏花白,三月桃花开。”农历才过了二月十五,时间还没有脱去寒冷的冬在春寒料峭里的衣服,乳白色的杏花苞已缀满了杏树柔软的枝条。时节是不等人的,人慢了,就赶不上春的脚步了。 这是个早春的下午,我遇到了一个要加我微信的人。她说:我是个编辑,读您的文章,有关于“字”的问题想给你探讨一下。她的话在加我微信的通信录里显得文绉绉的,看到这条微信的邀请,不过半个小时,我就加上了她。 她叫邹桃,果然像她说的
她,2023 她看到窗外有人在放烟花,听到烟花爆炸的声音,忙跑到窗前去看,并问我:爸,今晚我们还要等跨年吗?后来她写了会儿作业,困了想上床睡觉。我说,你不等跨年了吗? 感冒好了之后,我还是有点儿小咳,她还好,基本上没怎么咳嗽,就是偶尔喉咙里还有些痰,但不影响练声和吹萨克斯。她花了二十多块钱从网上买了一个摆放琴谱的谱架,立在房间里,上面放一本音乐谱曲,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每次练声时,我都感受到
1 老家半川与对岸的鱼池村仅仅隔着一块地、一条河,走过门前的一大块土地、蹚过土地边上的河流就到了鱼池村的地界。 鱼池村,说是一个村,其实它是由七条沟壑、七条山岭、八面坡组成的村庄。每条山沟一袭由北向南,逶逶迤迤的山岭,遮挡着每条沟壑东来西往的寒风热浪,背风向阳,温度宜人。依着稍稍较长的鱼池沟,村子的名称就叫“鱼池村”了。 村庄相邻,多多少少总有些相亲相爱的情感纠葛,总有些老亲少眷的亲戚关系。
杨树并不成林,三两棵散漫矗立在田头或者渠畔,如几个闲聊的人。旷野坦荡,苍黄和翠绿连成一片,在季节的藩篱里格外炫目。麦田绝对是主角,零星的绿显得突兀而醒目,仿佛环绕古城上的祥云。田野几乎没有铺垫,一晌工夫,成熟的苍黄就排山倒海倾泻开来。庄稼人说,麦熟一晌,蚕老一时。节气到了,谁也挡不住。节气刚性倔强,像传说中的英雄。 田野沉浸在浪漫的收获中,翠绿给苍黄披上一层新装。这是充满希望的节气,每一个节气都
宜兴为苏南水乡,数条河流穿城而过,放眼望去,晶莹剔透的河水中,一群群白条鱼逍遥自在地寻欢觅食。 “乾红早春”茶馆倚河而建。一个小小包厢,我独处其间,临窗饱觅着无限春光,又不时看一下面前红木茶几上青花瓷杯中橙红的汤色,稍呷一口。这样的氛围里,我思绪万千。 我在等人,一个令我感恩一辈子的长者。 那年,我来到无锡的阳山脚下。这里是一座职业技校所在地。我在这里度过了3年财会班的学习生涯。 第一个学
一 老屋的门已有一年多没有打开过了,自从母亲去世后,老屋便再无人住,人是屋子的灵魂,没有了人住,屋子便只剩下躯壳,彻底地荒掉了。我把钥匙插进已经锈迹斑斑的锁孔里,鼓弄了半天,才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我曾一次次想象过家里凄清的情景,可眼前的荒凉仍是我没有想到的:院子里荒草萋萋,那荒草,竟有半人多高,甚至长成了一棵棵小树;院子中间的那条水泥小道,也全被荒草覆盖,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了。 我小心翼翼地
春讯 年末岁尾,大寒时节下了一场雪,大地立时进入了“万里雪飘,千里冰封”。然而,天气一旦放晴,气温马上就从零下升到了零上。接着,就是三度、五度、十几度,一路攀升。凌冽的风儿不再像刀子一样割人,它变得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有点儿温和、有点儿酥痒——这便是最早的春讯! 在时间上呢,人们明显感到白天延长了许多。再不似先前,早上七点了天空还昏暗着,晚上五点来钟天就黑暗了下来。现在早上六点来钟窗外已经大亮
1 母亲的夏天,散发着花木香,柴烟香。日子的琐碎热腾里,又氤氲着晚风梅雨的潮腻。然后,母亲通过它们,从容抵达尘世间的欢喜。 六个小孩子放学回来,每个人脖子上带一圈细细黑汗痕,顶一头明晃晃汗珠子。母亲慌慌地把井水里泡了半日的西瓜搬上旧木桌。咔嚓!一刀下去,凉气溅到了眼睛里。彼时的夏天,像一个火辣性子的妇人,带着火星四溅的小暴脾气,一头撞开绿篱笆,端然坐进季节的门楣,大雨倾盆也撵不走。大蒲扇的年代
一 夏末秋初,我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放下行囊,我就屋里屋外找小白。母亲看我一副着急的样子,就说,找小白吧?小白已经没有了! 小白是老死在暮春的一个早晨,犹如平时安静地睡去一般。 小白,是母亲养的一条小狗。 母亲告诉我,小白是她用30个鸡蛋,从邻村的一个亲戚家换来的。抱回来时,小白才出生10多天。看着狗窝里5只正在争抢吃奶、十分可爱的小狗仔,母亲喜不自禁,其中有一只全身白色、毛绒绒的小狗,
一 仲春之夜,气温已经回升,正是读书的好时节。取下书柜上的《鲁迅文集》,偶然间翻到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阅读之际不免有一种和老友重逢般的欣喜和愉悦。重新品读那熟悉的文字,再一次被鲁迅笔下描绘的童年故居所吸引,心绪似乎也随着他的文字进入了百草园。文中写道:“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浮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
游历过豪放粗犷的大西北,再来到皖南,一定会缠绵于它的婉约含蓄,自然不能走马匆匆“一日看尽长安花”,而要徐行品读“缓寻芳草得归迟”了。这一次皖南之行,体验与感受可谓真真切切。 一 第一次上黄山算起来已近40年了,印象最深的是“黄山四奇”之一的云海。 那次是从北门徒步登山的,刚到排云亭骤然降雨,大约半小时雨霁雾散,忽见我们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白浪翻涌,滚滚滔滔,煞是壮观。少顷,海浪中隐
雾中登山 野菊花伏着身子 把膝盖跪进石头里 水珠,顺着栎叶的掌纹滑落 砸起钟响,山石的空 泉水如脐带,谷中回响着 新生卵石的哇哇声 一阵长风里 群山万壑现出真身 红柿子和太阳,像大小不一的 念珠,谁在轻轻拨动 山顶上 一枚果子 才是山的顶峰 它君临天下 群峰叩拜,风云来朝 一只鸟无意觊觎高位 闪电一样把它掳走,无人知晓 一片山河在暮色里失控 夏夜绝句 赤着的
唐河凹穴岩画 这生命的密码像极了 原野上随处丢弃的纽扣 像极了一次嘀嗒作响的轮回 大地上没有名字的草 因为荒芜而疯长 这些探出头颅的石头 依然怀揣着暗语在酣睡 这些深浅不一酷似梅花的凹痕 让薄暮悄然擦响蛙鸣 让雨滴来自天堂的叩击力不从心 一定会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 试图遮蔽什么,却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像一场前不见古人的大雪 在风暴中依然锁定,纽扣一样坚定的头颅 泗洲寺塔
一 如果把记忆展开 那时的丹江口 那时的渠首 那时淅川的村庄和人群 像是一块块崭新的词 有盘旋而上的梦 有咆哮而下的淅川水 丹江水边 青草的影子闪烁不定 谁在感叹着无言的力量 都落在了范蠡的额头 这个春天 秦岭吹来的风 持续到今天 吹过狭长的山谷 吹皱一汪丹江水 芳草起伏 香花小辣椒般的热情喧嚣 正涌向遥远的天际 二 阳光暗红 一点一点地沉默 漫过山
古钟身披铁锈,敲一下 都发出嘶哑的哭声 古老纹理告诉我,它曾是斑斓大虎 一度风光无限 轻轻抚摸中,古钟在倾诉 几个朝代的梦幻故事 藏在心底的使命 夕阳穿着彩衣,俯下身子 慢慢把古钟揽在怀中 旧瓦罐 漏风的破瓦罐在墙角斜躺着 装着故乡往事 瓦罐曾装过棉籽油、菜籽油 和我童年鼓鼓的肚皮一样 瓦罐像我儿时唱的歌 清脆,五音不全 午后的阳光下,我把瓦罐扶起 也把身体里另一
自留地 遗留的土地上,母亲将心愿种在里面 冒出惊蛰,芒种,白露,大雪…… 母亲头发白了,自留地上的二十四节气 生长旺盛 母亲给每块地取下乳名:凤凰坡,小方舟 月亮湾,牛尾巴,大肚子……它们 受到日月星辰的喂养,风霜雪雨的沐浴 庄稼医生望闻问切…… 纷纷跨过季节的门槛,自由地写下 绿色的颂词和沉甸甸的句子 母亲熟悉地里每株禾苗,禾苗也熟悉她 她目睹四季豆、黄瓜、峨眉豆劳作的艰
新时期以来,新诗发展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时期,诗坛涌现了一批风格各异的代表性诗人,其中不乏女性诗人,算是诗歌界的一抹亮色。女诗人扶桑便是其中之一。扶桑,1970年出生于河南信阳的光山县。光山位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地带,北枕淮河水,南依大别山,素有北国江南之称,是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交汇处。扶桑幼年起随父母至浙江湖州、江苏宜兴生活,17岁重回信阳,在军校学医后到信阳一医院工作至今,现为主治医师。 自19岁
一切能映照的事物中,最可怕的莫过于自己心灵的镜子。 有时候,当我重读自己的诗,我会感到一种火烧似的焦灼,使我忍不住要抛卷而去。所有那些我想要回过脸去、假装它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痛的记忆、我想要远远离弃的既往生命的碎片,都在那些字词里栩栩如生地活着。活得那么兴致勃勃,全然不顾自己是多么不讨人喜欢。 茨维塔耶娃说,“我的诗纯粹是我心灵的碎银”。就是这样。正是这样。 心是我的母亲,在我急需援助的时候,
此时南风 应该披散了长发 趁着此时尚好的南风 裙裾,可以是飘扬的 思绪,可以是翻飞的 河水,可以是倒流的 山脉,可以是向我走来的 而你的步履,可以是静止的 为什么不呢 南风,那么美 而我可以如此纯粹 熠熠星辉下,不用你陪 我只想一个人 看风穿过树影,翻过篱笆 钻入我的颈窝,而后去偷吻 邻家刚栽的那一园新葵 一辆旧单车 那晚的月亮,很白很大 一辆旧单车 依偎着一
石头长了翅膀,在洒满白月光的 好奇的金子般的心里,飞旋 星星也眨巴眼睛,望着蓝月亮 时间分秒如音符跳跃,交替涌动 是什么声响神秘收敛幽邃 候鸟已迁徙,夜莺开始吟唱 安睡吧我的爱人,随时安顿下来 今晚 灯光通明 我们就进入平静的梦乡 合着眼 也擦拭不尽混沌的诺言 像闯入陶罐里的曾经那么遥不可及 盛着炊烟,又掬起明朗 此刻,我的血脉如此滚烫 倾泻猩红的炽烈 如冷热交融的沉默
有一种美,我想这样描述 满眼的月季花 嫣然绽放于宛城天空下 那时,一泓白水托着浮云悠悠 一柱独山端坐在我们身后 卧龙岗上轻摇羽扇的智者 正在胸中酝酿一壶春秋 南都的风,裹着一缕花香远行 且让我们用花红研磨 以青枝为狼毫 在楚风汉韵洇染的宣纸上 用篆体写下一句关于春天的箴言 ——只道花无百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 给月季的献词 在你面前,我突然失声 所有的词语,都无法夺回
风越过黄昏藏身人潮 捎来的月季花味道 触动了出走夏天的云 把夜晚浓厚的牵挂淋湿 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一片粉红漫过眼帘 溢出的思绪突然泛滥 被喜鹊衔在一棵大树的顶端 与漫天星辰推心置腹 循着月季花的气息 将倒入酒杯的回忆饮尽 一轮明月探出云层 以皎洁和圆润的姿态 安抚着一颗异乡人的心 又见月季开 五月,又逢花开 从清晨到日暮 这群身着粉红色裙袂的舞者 精灵般呈现在
信守一个对苍天许下的诺言 你化为一团烈火,不分季节地噼里啪啦 燃烧着,一朵,一朵,又一朵 如同壮怀激烈的勇士,前赴后继 不经意间,就被一抹闪亮的色彩 一个热烈绽放的笑靥,一下子撬开了 紧闭的心扉。如同我们的爱情 甚至来不及大口地呼吸 走在路上,总有一团 芬芳的火焰向我们奔来 像乐观的诗句,常常开在梦里
我看见一枝比云朵更轻盈的洁白 厌倦空旷,从天空中逃离 隐匿在叶间,悄然绽放 清晨,凝结成的露珠 是少女祈念土地的清泪 山色空灵于此间倒映 守候朝阳,将世界折叠、簇拥 当四月的风循着阳光跋涉而来 聆听月季呢喃时显露了足迹 充当一名业余的邮差,寄送 被仔细拆解为细碎的花香 花叶飘落时将视野轻搅 温柔的字词坠入泥土的缠绵 铺陈一段散漫的致辞 仿佛再多绽放一株、多落下一瓣 又
花堪折,无需折 折花的人,总是在诗词的缠绕 走不出谜团 在月季花枝的指引下 你可向风而行,也可并驾齐驱 婚姻与命运,此时此刻,都焕出了新芽 亦仿佛新生 曲径通幽 通往另一个城堡,枝头新天地 今生,无须它付
近日捧读南阳作家李帆的《范晔传》,南北朝大史学家范晔,迈着踉跄的人生脚步,越过时间的瀚海,踏浪而来。 范晔出生在南阳一个著名的士族家庭。虽出身名门,但由于是侧室所生庶子,地位并不高。书载,范晔为其母入厕时所生,因额头被砖磕破,遂得小名“砖”。范晔幼年即博览家中藏书,善文,能作隶书,并通晓音律,才名远播。州县征辟不就,直到刘宋时代,始出仕,历任宋武帝相国掾、彭城王刘义康府冠军参军转右军参军,出为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