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年时候经历过的那段生活,彻底地改变了我。 大约从我成年开始,一直到后来很多年里,甚至是到今天,很多人看见我时,他们的第一个感觉,都是我马上就要死了。可在他们这样认为后的很多年里,我仍然在一些熟悉或是陌生的人面前“活着”。当然,除了我自己,没有另外任何一个人知道,实际上在很多很多年前,在所有后来和现在那些刚一见面就认为我很快要死去的人,都还没有认识我,或者听说我之前,也就是在我差不多还是个少年
农孩子的妈妈点了一炷香,插在木桌的小铜香炉里。刹那间,屋子里现出一种肃穆安谧的氛围。她想起儿子农孩子生前的面容:瘦而黝黑,但果敢坚毅。这个瘦黑的小伙子去巴颜喀拉山那边跟金主淘金子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但是农孩子的灵魂却回来了,他忘不了父母,尤其担忧两个老人年纪大了,无人照看,晚景凄凉孤独。人最害怕的就是老了的这段时间,老了就变可怜了,日子就不好过了。 眼一晃,农孩子的父母就都成老年人了。时光不
一 从一片浓稠海域中奋力游上岸,季红霞喘了口气,醒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刚好六点二十五分,离闹钟响还有五分钟。年纪大了,生物钟恪尽职守,连做梦都知趣地在紧要关头刹住。之所以还多此一举设个闹钟,纯粹怕万一睡过头——这种情况很少发生。次卧里小虎刚刚歇灯入睡,自去年底辞职,他便开始了昼伏夜起的生活,时间掐得也准,总在季红霞要起床的当儿躺下,尽量避免了面对面。 “有本事离开家自己谋生啊。” 季红霞心
这是第二次跟市里的影视行业协会出去采风。第一次,是发生了故事的。但我并不对发生故事抱有期待。人到中年了,能有什么故事呢,小心故事成了事故。何况最近人真的是宅得要死,什么都不想干。当然,这句话换个解释就是什么都干不了。 秘书长劳珀给我打了三个电话,喊我一起去。说到这个秘书长我就想笑。你看她的名字,自带冷幽默。她每次跟大家介绍完自己,一些资历老点的油腻男人就“老婆”“老婆”地叫唤起来。秘书长也是快退
一 在吴集村,像吴三箭这种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有三四个兄弟姐妹不足为奇,吴三箭名字里带“三”,却不是老三,是独苗儿。 他的父亲吴惠仁和他母亲马桂枝完婚后去津城打工,吴惠仁酒后失控致人伤残,被警方通缉。信息不畅的年月,找人本就像大海捞针,何况工头在给吴惠仁登记时敷衍了事,导致他一跑了之后证据缺乏,无从查起。但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老崔在当地倍受追捧,“料事如神”“破案神速”之类的锦旗挂了满墙,抓不到吴
半年前,高磊和袁源在新区买了房子,如今正在装修。从地图上看,城市被龙眼山分成东西两部分,东边因为靠近省会,一直比西边发展得好。十年前,龙眼山隧道通车,市政府在山的西边修建高铁站,引入大型商业广场,新区很快成长起来,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到这边置业。 “还是觉得应该在老城区买房子。”袁源在电话里说。都开始装修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高磊在心里想,并没有说出口。人说话,并不是每一句都要有意义,很多时候都只
山梁弯弓形,箍住了鸡头坞。油茶树、野桐、野山茶、山毛榉等乔灌木,很是密匝,偶有一棵大樟树、黄山松耸立出来。山梁之上是枫香树、柞裂槭、青冈栎等。远远看过去,山冈形同圆伞,被树林覆盖。鸡头坞狭窄,有一块三亩之大的平坦空地,长满了红蓼、牛筋草、紫丁地锦、野芝麻。良骏挖了空地,种大蒜和菠菜。地平整了,他的女人笑笑挽一个竹篮,左手抄着菠菜秧,右手散分秧苗给良骏栽。良骏接了菠菜秧,用小锄头掏个洞,根部插下去,
居深圳多年,走路时偶尔低头,看到脚下长长的路,心想,多年前此处或田或荒,一定长出过什么来吧,毕竟有充足的阳光与充沛的雨水。立于海边广场,想起此处曾是一片滩涂,涨潮时,鱼虾的尸骨、鳞片被冲上岸;落潮时,只顾自拍没赶上回程车的虾蟹们则被丢在水坑里,渔民的儿子将其捡到篮子里带回家。忽然有一天,这里开始被填埋、捶打、修整。高楼成片地站起来,人类的气息不断扩张,虾蟹的后代再无机会前来祭扫它们的祖先。开车沿深
有一段时间,我没有工作,爸妈也不管我,所以我整天无所事事,玩了很多种游戏,看了很多电影,最重要的是,市里很多地方我都去过。别人都说这座城市很大,但我亲身经历了这座城市的大。在亦庄的一家烤鱼店里吃饭时,我看见一个长得像动漫里走出来的女生,我被那张乖巧且精致的脸迷住了,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生,我偷偷用手机拍下了她的照片,但照片里的她,魅力减了几分,如今这张照片已经不见了。 那时,我沉迷于到各个餐厅
个体 瞧,“那个个体”[1] 游离于自己和众人 像隧洞里的幽火 追随吹影镂尘者 与那些消失的星辰 与砸向自己的石头 缔结密约和同盟 事实上,只证明了 他与自己“仍在一起” 游戏 整体,已然不保 美的涣散,旷日持久 比雨水更多的流沙 从天空一再倾泻…… 虚拟未来,废墟将是葱茏 的唯一理由。AI和人脑之间 是回路和短路、交感和错位 去爱一场古老的游戏吧: 去把水与
我们在不断地挖掘 冬天在不停地咳嗽 雪缓缓落下 弯曲的手指在风里蜷缩着 我们不停地拐弯 穿过弯曲的铁轨和防护网 漫长的夜路上 一个人也不曾遇见 世界从来都是这么安静吗 所有的灯火,隐藏在暗处 再往前走,是更浓、更密的 夜晚。雪在暗夜中 渺无踪迹 生活是一个越掏越深的洞 只有我们 ——在不断地挖掘 用眼睛,用冻僵的舌头 松林记 整个飘荡河边 只有这一小片松树林
雾中之路 在林中视觉被压得更低,障碍物 不仅仅是雾,而是为新的体验 准备一颗蜕变的心。在设计迷路的 身体,如同清晰而变得黑暗的眼睛 正在以可怕的老练来追你。顿时 露珠激增,提炼无数的光明,滑过 保持不变的老林子,在草叶交错里 跌入尘隙。身体在谜团保持移动 的恐惧,影子与刽子手绊倒在犯科的 藤蔓上。你的凝视亦是道路的凝视, 以卷轴形式,崎岖或骤跌。 你的身体很快被盐吞噬,皮毛
阿爸的锄头 原始森林砍掉了,猎枪也收缴了 只有锄头留下来 阿爸把树蔸挖掉,重新种上林木 在海拔低、水源好的山岭 开垦出一块块梯田 在房前屋后,种菜、种瓜果 阿爸辛苦了一辈子,留给我一把锄头 我用这把锄头挖了一个土坑 把他埋在后山的竹林里 今晚,竹林上空升起了一弯月钩 照亮我的家,月钩弯弯如锄 我又看到了阿爸在挖地 离家与回家的路,都是亮堂堂的 喊山 在山里,喊山是一种
寂静的深谷 在山中的夜晚,诗人架起松木,清香 无数的风从远方的大海涌来,围着篝火起舞 他们往火堆里添加劈好的柴垛 用树枝轻轻挑动,月色被燃烧成粉末 洒向万物,繁叶落尽,向世人昭告大地的旨意 明灭,闪动,诗的韵律 他们讨论诗歌、梦境、女神 火光映照修辞、月色、身体 风把黑夜撕开,让兴致寻找出口 远山苍茫,飞鸟在山谷成群地漫游 高大的乌榄树立在空旷的地面 影子跟随月光的脚步不断
雪下得太少。这孤独的 征兆已持续多年,默默的 像一种神秘的仇恨 所以一旦大雪突降 死就要被祭奠 还必须是与它相克的肉体 必须构成过一种伟大的 阻碍。死最渴望的 是它曾不得不忍受过的肉体 詹姆斯·鲍德温的肉体 在雪光的映衬下,是合格的 他看上去比死还要气派些 一个丰盛的牺牲品 他在雪中变得乌黑,而后 雪在他的精神中变得乌黑 诗人简介:臧棣,1964年生于北京。代表性诗集
只有超越分隔表里内外的屏障,心灵才开始具备一种显著的内涵,心灵随着它与作为一个点的我的四周更加广阔的范围合而为一,才会变得无限地丰富充实。 —米歇尔·图尼埃 《礼拜五:太平洋上的灵薄狱》 一次鼓浪屿聚会席间的玩乐语,让我与小说家王威廉、诗人马克吐舟一行三人,迷恋上了无人岛探险。 首次冒险的目的地是福建省漳浦县的一个无人火山岛,王威廉刷小视频时偶获的——如今隐形的物联网堪比上帝之手,把持欲望
茫茫的大海上,荒岛的出现意味着一种坚硬的实在,在毫无参照的状态中突然地自我主体化。它不被任何符号所驯服、抵达。它在孤绝的状态中或自我呈现,或消失于海雾。荒岛是大海自我梦想、涌动时的构成性匮乏。当航船顺着大海之梦迷失在一种变幻莫测的混沌中,荒岛制造了一种梦醒的假象。荒岛周身的暗礁构成了更潜在的匮乏。颠三倒四的航船被荒岛(梦醒)诱惑着,向其驶去。在暗礁处被撞得破碎。符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描绘其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