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学界爆发了一场集体性的文学思潮——先锋文学思潮。先锋文学的出现和迅猛发展一度获得了当代文坛的极大关注,一批接受西方现代、后现代文学影响的作家自觉地将文学的形式问题放在了首要位置,回归文学本身,从而掀起一场“纯文学”革命。 马原是先锋文学思潮的先行者,也是当代文学精神谱系上的反叛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小说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是文化交流中西方后现代文学的余韵和回声,是后现代
一 算起来李重有三十七岁了,但外表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一米七八的个子,白净的皮肤,玉树临风的样子,眼睛很好看,像是女人的丹凤眼。他的样子有些像欧洲人,说准确点,像是北欧人。可问他没有一点儿遗传,朋友说他该漂亮的地方都漂亮。李重在一家广告公司当副总,说着好听,其实这家广告公司才七个人,就是做场外视频广告的那种。老总是他叔叔,他多少次想走,都被叔叔拦住了,说,你父亲去世得早,要没有我带你长大,你没
一 脚底不舒服持续一个月了,李灿不得不停止了每天晚上在小区架空层的慢跑,改为慢走。平日里李灿跑十六圈,现在走上三十二圈,运动量差不多。 小区公共卫生间与儿童游乐场连在一起,楼栋相距较远,晚间成了监控盲区,为此物业设了个简易岗亭。保安老刘常年在这里值夜班,李灿或跑或走,每经过一次都要与他照个面。 那晚,老刘走出岗亭,把李灿拦下:“李老师,这不是教条主义吗?非得凑够数,把锻炼搞成死任务,有意义吗
古人云:固则安。不安者,心移意动也。 ——题记 一 一夜沉睡,早上起来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张庆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走了走。人似乎好了一点,他伸着胳膊,迎向阳台,——外面的初阳正好,边走边想着思函,嘴里边小声骂道:死丫头!丫头片子!小妖!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去刷牙洗脸。天忽然一下子冷了起来,前几日来固安,还可以穿秋衫,年轻人都还是一件T恤。立冬前一日,忽然冷了下来。冷主要是风,
一 杨三思问老铁:“你说,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老铁有点懵。这感觉不是被杨三思问出来的,而是从他一脚踏进门来就有了。老铁想,你这不是没话找话吗?地球人都知道,我们哥俩好得就只差穿一条裤子,除了老婆不能共享,再就只剩下属于各自的命了。他看着杨三思放在茶几上的那条“和天下”香烟,违心地说:“我们不是朋友。” 杨三思明白老铁的话意——哪有好朋友之间玩这套,串门还携烟带酒的?这么搞友情不就变味儿
《父亲的谎言》《我认识郑义》《爱吹牛的吉米》《不要乱喊乱叫》《马歇尔顿抹刀》《陌生人》,这六篇小说的故事大多都发生在2010年前后的异国他乡。出生于1992年的马晓康,这些作品应该是取材自其在澳大利亚读中学时的经历。作者没有试图利用“异域情调”这一题材优势,甚至懒得去讲述留学的前因后果,发生在另一个半球、另一片大洲上的故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展开。其与不同地域的“打工人”既有血脉相连之处,也有其既在场又
在全球资本主义或曰晚期资本主义的语境中,一切艺术品的生产,包括人类的日常生活,都被编码进了资本主义的数字系统,进行精密运算、快速传播和大量贩卖,世界在光滑且安静的光纤轨道上运行。这种幻梦,这种被资本主义所强加进人类主体的虚幻意识,是导致文学写作“同质化”的根本原因。不仅在经验,甚至在形式上,今天的文学写作也纷纷“同质化”了。而我们必须承认,是因为先有了一种总体性的,占绝对统制力的资本主义文化现实,
推荐语:吕鹤颖(广州大学) 应该说,涂林的《沿江东路治安事件警情通报》引起了我的阅读困惑。小说开头设置的谜团如此轻松地解开,着实让人蓦然体验了一把失重感。这种失重是网生代写作“开脑洞”的“人设”与干脆利落的叙事节奏带来的“爽感”,然而,正当你以为小说将就此展开它的幻想性的时候,惯常的期待视野就受挫了。因为一路读下去,发现小说这件“治安事件”只是主角不慎落水,从而引发了警情的乌龙事件。这个略带搞笑
第一封 宝贝,当我在案头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你已经甜甜入梦了。而你能通读如是尺牍之日,不知道何月何年,应该是大女孩了吧。大女孩,多么润肺暖心的称呼呀。看着你从产房的小肉团到长成亭亭玉立的靓少年,时光弹指数载,岁月飞也前驶,但对我来说不过转瞬之梦。这一瞬,是一段苦旅,也是一季美的历程。生物造化的神奇,人生百味的冰火,世间万象的圆融,记忆往昔的繁花,都让我这般切肤地感受到了。 那一天将无比华彩……
当我决定戒烟的时候,那些早些时从亲人朋友发出的嘈杂劝告声忽然就像从自己的内心流淌出来的百灵鸟的婉转,那么亲切、顺耳。我的决定和早日的规劝声终于凝结成一股飘逸的彩绳,波纹式地晃动着,引领着我往戒烟的道路上飘过去。 昨晚十一点多感觉肺部有点沉闷,决定早点上床睡觉。半夜忽然醒来,又感觉不对劲。我想可能是昨天抽烟抽多了,烟雾在肺部里堆积。这一判断,使我不自觉地从头脑里升起一个念头:戒烟。黑暗中,这个念头
一、生活内街 你想要的东西怎么也找不着,不要的东西都在,我经常遇到这事儿。某年某月某日,我将雄心画成地图,加上附注,夹在一本书中,并告诫自己挣够一笔钱后,就去山水间按想要的比例放大,随后我去了南方。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想起,那地图还得加入边疆,翻遍藏书,就是找不到那一本,心中烦郁,便骑车去一个老地方。 它是个旧村落,村前一条小涌,水质不坏,中有石阶,可停靠小船,也可浣洗衣物。上岸是广场,被
一 若是蹲下来,用手机将黉门池的盛荷取一半的景,把上边留给岳麓书院南侧那半堵明黄的粉墙,这照片怎么看,都带着浓郁的佛文化氛围。 岳麓书院正面围墙是灰青色的,有一种儒家的清冷与肃穆,一看就是做学问的地方。但如果从桐荫别径上爱晚亭,你就会发现书院南侧的围墙和楼宇则以明黄和橙红为主,这些建筑是岳麓书院用来祭祀的文庙,却跟半山腰的麓山寺格调极为相似。也不知究竟是佛寺沿袭了文庙风格,还是文庙改成了佛寺色
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倒下喽,只有站着的人才有资格讲话。 ——题记 一、弱者的伦理 咏春拳是女人拳,示人柔弱,对手容易忽略,这就是最夺命之处。徐皓峰说咏春拳是刺客拳,是因为这刺客是女人,是弱者,人们容易把她忽视,那些做刺客的,少有人高马大张牙舞爪的,老人、小孩、残疾者、体弱者,这是最适合刺客的人选。 而关于咏春拳创拳的源头,传说都指向女性。咏春拳的传播谱系,从梁赞宗师在佛山传拳开始
2019年3月8日,北京塞万提斯学院邀请罗莎·雷加斯女士来北京进行讲座。罗莎·雷加斯是西班牙著名女作家。她创办了自己的出版社,并获得了许多杰出的西班牙文学奖。雷加斯女士也是女权运动的标志性人物。2020年,她获得了西班牙人权基金会颁发的职业生涯奖。2019年讲座的主题是“为平权而奋斗的女性”。讲座中有一句话把我吸引住了: “每一位女性都应该用自己的嗓子唱自己的歌。”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
贡河上下十几里地之内没有过河的桥,也没有跨河的绳索,柱子的渡船是唯一的过河工具。 柱子的渡船是只平底木船,船的中央支着一个拱形的席棚,阴天下雨时可以避雨,艳阳高照时可以遮阴。坐在席棚下的多是那些生怕风吹日晒弄黑皮肤的年轻姑娘,而那些皮黑肉壮的汉子不是坐在船头就是坐在船尾。作为船老大,柱子总是站在尾部的船板上。他手持两丈多长的船篙,粗头朝下,细头向上,离岸前喊一嗓子:“站稳了,开船喽。”随着船篙在
三个母亲 之一:深夜,一只虎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村庄。 残月的微光,照出它庞大的身躯和干瘪的肚子,肚子下面似有奶头晃动。哦,这是一只饥饿的母虎。 是的,这只母虎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奶水已经耗尽,窝里的两只小老虎嗷嗷待哺。山上根本找不到吃的,今夜它只能铤而走险,到山下的村庄来打食。它当然知道村里那些直立行走的人不好招惹,但是再不吃东西它就要饿死。如果它死了,小老虎也就完了。 母虎敛身潜行,终于
张二是北平东安市场北一个叫“天义顺”酱菜园的门房。杨先生是半年前酱菜园掌柜张四胖子请来的教书先生。张四胖子有两个儿子,到了识字的年龄。杨先生四十上下,穿一身粗布衣裤,留短须,身量不算高,体格不算壮,说起话来文质彬彬。家丁习武练拳、看家护院,杨先生教孩子识字读书,各司其职。 酱菜园的格局:进门一个照壁,青石砌成,正中刻着两个魏碑大字:迎祥。大门旁有个耳房,正是门房张二的住处,绕过照壁是一排排陶缸,
杜涯的诗 无穷尽 我的身外环绕着群山、树林 我的身外环绕着大海 当我是微尘,在地球上 我的身外环绕着木星和土星 我是无限时空里的一个短暂 在这里,到来,成长,发展,消失 闪耀地出现、转动、浪迹 但最终,仍是会回到本源 夜里,我醒来,看到 我的四周环绕着群星,排布浩瀚阵式 它们陪伴我,环绕着我 对着我,解释永恒不变 在春天的节日里 ——赠赵献东兄长 在春天的节日里,是
赵四的诗 失败之书 传说,在去往天堂的火焰之路上 一个人保存过的所有纸片 都会飘出来保护他的脚…… 所有的纸片啊,也未能 未能在永恒之墙上 留下一句“吉劳埃到此一游” 失败之书·改版 一个图书管理员上路 到处是浓烟滚滚 书的森林里无论如何措步 他也踏不上那条火之路 像踩在梦中面包上,脚步步步绵软 灰黑的墨迹总有改版的机会 而林中火,林中火是个谜语 谜底到底被他窥破
时间如流沙 要下的雨,冷冽到黄昏的影中 你看不清睫毛的人 走入蕨丛。那些巨石,无形的触须 相互厮磨着。蜂拥而至的麻雀,在我们的后院 又变得伶仃起来 清晨,街角的屋子 涂上白色,我和我的邻居们 为此感到惊讶,还有什么能抓住的 窗户哗哗作响 我伏在紫荆花上,时间流动如沙 蓝星花 一块石头的名下:我记得,这村子愈发矮小了 野雉长年在林子的周围 追逐罕见的蓝星花 到处都是灌木
大寒 雪会停留一阵子 风冰凉刺骨,在山中吹来吹去 极寒时节,古乌孙人在较为温暖的冬牧场 继续生活,却把影子留在山中 山中,只有静极时 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一小部分时间 不再完整,但整座山是完整的 古代的时间也会重现 牛马体毛结冰,像微型,移动的山 充满岑寂,热腾腾的气息是在跋涉之后 冰雪是名词,走遍乌孙山 风反而停下来,白色的线条停下来 不可触碰,充满冷静的电压 等待
眼泪 ——致黄梵 你说,眼泪就像每年秋天的收成 那我的过去可一直都是灾荒年 孙悟空金箍棒屏蔽所有妖魔鬼怪 我忍得住哭泣,它绝没机会泛滥 今年的丰收,猝不及防,势不可挡 多想忘记顽固老友,可它却总记起 它鄙夷我人前的欢笑,出卖我 每一个落幕黄昏,无法入睡的深夜 你的诗集,我真恨它字字珠玑 戳破谎言,捣碎我的心,即使 不再有哭泣,它也是江河湖海 有些思念,正丰硕蹒跚踉跄的余生
一只麻雀,丹井里长久默鸣 每天都有许多人类,途经丹井里 有些新脸孔,有些老街坊,他们神色不一 共同的经历是:他们来到这里 怀揣着相似的,或者截然不同的心事 依次走过小小的一片 井口般的蓝天 有时擦身,更多时候停驻 在他们眼睛里,盛放着浓度不一的困苦。 那只麻雀,什么时候飞过来 又为什么飞到这里来 没有人细思 麻雀常常选择快要起风下雨的时刻 蹲守破败屋顶的高地 一边等雨,
王幸逸五篇小说注重在历史和虚构中腾挪闪转,在现实与梦境、确定与不确定之间来回穿梭,凝结成了巨大张力。作家在较少被书写的陌生领域中将佛法经文、诗词歌赋、轶闻掌故等融入文字中,用精致古典的语言、深沉绵密的叙事呈现了青年人的生命体验和情感结构,展现了青年写作的生机与活力。 对于阅历较少的青年作家而言,从历史中选材是常用的方法,王幸逸也是如此,他将背景放在二战后的日本、1980年代的北京、千禧年的南方城
通读王幸逸的五篇小说,最直观的感受是其叙述技巧上的独特性,特别是现代小说结构与古典意象的交织,展现了王幸逸既具有关照当下的当代意识,也有对古典美学的深厚积淀。 以此而论,《忽闻歌古调》的故事背景是这五篇中最接近“当下”的一篇,这使得作者写法上的浪漫倾向与故事当代情境的冲突尤为显著。《忽闻歌古调》讲述的是当代青年男女在爱情中的沮顿与茫然:即将分别的男女决定进行真正的亲密接触,而这场本该情绪汹涌的会
王幸逸发表于《作品》杂志的《异闻》,是一篇改编自《聊斋志异·长清僧》的“故事新编”体小说。我认为,《异闻》重塑传统的实践是非常成功的。青年作家王幸逸对于“多层次”的传统,有得心应手、浑然天成的化用,也有酣畅淋漓、不留情面的解剖。我一直认为,古典题材不是一个倾泻知识,逞才使气的舞台,而是一面托古思今,重铸精神的镜子,《异闻》使我眼前一亮,并进而思考着一个问题——在当下我们究竟应该如何书写传统? 关
扎根于人性隐秘处,去寻觅意义的人,总是充斥着孤独与浪漫。王幸逸笔下的人物总是处在虚幻而又神秘的氛围中,在痴嗔妄念中寻觅着一些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在虚构与现实之间,建立屏障又打破。在这样的小说氛围之中,真正得以让人物与故事不断穿梭寻觅的元素便是作者赋予文本的互文性,使得作品与故事打通,人物不仅仅在小说中探秘,也在现实、历史、代际之中寻觅。 对于小说的艺术价值,很多时候我们往往会局限于文本之内,忘记
2021年,在与高校科幻的访谈中,王幸逸谈及科幻之于他的意义时表明:科幻是我思想的演练场,白日梦的寄托处。在自如轻快地构建科学幻想故事时,他倾向于在故事接缝处夹塞个人思潮,这固然是使科幻作品呈现人文深度的要义之一,而王幸逸的特点在于,在文章题材祓除了科幻之“科”元素的时候,他仍会保留“幻”的习作习惯和行文风格。这一点在《登仙》《罗马玫瑰》等文章中都有体现。 《罗马玫瑰》一文中,主角赵红卫凭借已逝
当我读到一个作家的作品,总难以避免地会联系到作家的性别和年龄,因为文本的叙述能够从时间背景、社会层次、细密生活、命运走向、人性幽暗等逻辑思考中,关注那些更吸引作家自己的东西,无论是在琐碎的日常中发现生活的真相,还是将思考与洞透蕴藏在素材里,抑或怀着悲悯之心关怀人的命运,当他打开属于自己的写作题材,并投身其中创作。 王幸逸的短篇小说《登仙》一开头,就是直接交代时代背景,摒弃了拐弯抹角的引出人物和绚
生活是个隐喻。 它在“生”的宽广宏大和“活”的细碎绵长中变成了庸常普通的日子。如果想改变,那就需要一种“革命”,当然是“革”生活的“命”。最简单的革命也需要去除遮蔽、重现澄明,有穷途末路见智慧的野心和定力。即使这样,也不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低到尘埃的庸常里创造了一个缪斯的奇迹。但对生活的了解已提升到低头可嗅其味的高度。 王幸逸发表在《作品》2024年第1期的小说《登仙》就是这样。它以一个孩子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