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老309国道通车,在大约二十公里长的临淄路段,曾出现过众多车匪路霸。其中以刘丘为首的犯罪团伙,虽人数不算众多,犯案也不拔尖,因刘丘的心狠手辣和狡猾多诈,名声持续至今,还总是被本村的村民不时抬出来炫耀,用来佐证别看我们辛留村不大——只有三百多户,也是出过能人异士的。而最终射入刘丘后脑的那颗子弹,喷溅出来的血迹,以及空中回荡的枪声,都有意被众人过滤。并不是他们善忘,而是认为草莽伏法的情节多
房租要涨价了,而我的工资仍然少得可怜。经过多番思考,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所我居住多年的租房,另寻住处。我开始在租房网站上找房子,不是很好找,因为我所在城市的房子是出了名的贵,要想找到理想价位的租房,是要碰运气的。就这样找了半个月,全无收获,眼看租期临近,我急得直挠头。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处十分特别的出租房。这是一个新小区,建于五年前,位于城市的最北端,特别之处在于它的租金:一百平方米的两室一厅
白内障手术后第二天,郑素云拿掉眼上覆盖的纱布,走到病房窗前:“碧清碧清的,真不敢相信啊——”其神情语气好似望向一面湛蓝的湖泊。 “回去还是要多休息啊,别忘了滴眼药水……”廖青提醒母亲术后注意事项。 “过两天,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横塘?”提到“横塘”两字,郑素云原本舒缓的表情瞬间庄肃许多。他们一家搬离那里已有三十余年。近几年,江湖传言村里地块要被某物流公司收购,难道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前阵子,
“姐。”我问她究竟想说什么。 “没啥,”我姐嘱咐道,“你明天上班,道上注意点儿。” “我在这边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我说。 “咱家今年倒是没雪,雪薄。”我姐说,“以前咱爸总爱说,雪薄啊,有灾。” “你现在咋也学得这样了。”我笑她。 “啥样?”我姐明知故问,然后说,“霞姨跟我说,让你最好回来一趟。” “不是现在,你一直那样。”我说,“我可回不去。我姐夫干啥呢?” “喝多了,睡
“站过来,吻我。”她用一种流行的语气说。他离她并不远,一伸嘴就能吻到,但他还是上前一步,以配得上她的郑重,结果却走偏了一些,不得不稍微扭着身子才吻上她。他们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泥,像刚从泥胎里爬出来,嘴唇大概是全身唯一能放心接触的地方。她昂首接受他的吻,好像这样就能为她接下来的话提供足够的证据——她一抽出嘴就说:“明明是很有感觉嘛,为什么你要假装视而不见?”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一旦与她身体接触
一 我还记得,两年前那天的雨很大,我和专家们被逼停留在项目部。造价达2.6亿的管廊项目,在淼城算是很少见的,项目部布置得像模像样,五脏俱全,比起一般的市政项目的项目部,算很豪华了,而且管理人员基本到位。 雨哗啦啦地下,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休止,我们不想浪费时间,负责审查资料的专家已经向项目资料员要了工人进场的相关安全教育资料和事发管井的进度表和设计图纸。我是负责复核事故调查报告的,此时项目经理、
最初在救助组织的帮助下,他们在靠近难民营的地方装上了一枚雷达。每当有空投的飞机飞过,这个雷达就会提前十分钟发出警报声,给附近的难民空出一些时间逃跑,但随着内战越来越激烈,雷达声几乎就没停过。一开始人们一听到警报声就会从屋子里跑出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人们都无动于衷了。 田田是在缅甸东南边靠近泰国的难民营中长大的孩子。在她们刚搬进难民营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相信这样蓝色的、灰色的纸一样薄的塑料棚会成为很
立春 天没亮,父亲就起床了 摘下挂了一冬的铧犁,使劲地擦 哗哗的声音像马车从雪地上碾过 直到铧犁青筋暴跳 父亲把那道光芒拷贝到脸上和眼睛里 这就是他理解的春天 狗在柴堆上生产 父亲用棉袄包裹四个发抖的娃娃,放在热炕上 它们母亲的目光由惊惶转成温柔 狗比人更懂得感恩 隔壁的公猪被激情鼓胀着 一次次扑向木制的门板 咚咚,咚咚,像春雷 多年后,想起父亲愤吼它们的样子 像警察
过去的号码 某日无聊,拨打 自己二〇〇五年 用过后来办停的手机号 居然通了 号码被另一个人重新启用了 我想说,我没事 我只是无聊、迷茫和孤独 想找一个人 聊一聊家长里短 但我因为羞耻心,最终没说 我只是告诉他: 你好,我是这个号码的前主人 ——我看看和过去的自己 还能不能 联系上 钥匙的迷失 九十岁的隔壁奶奶 几乎随身携带 她家中一切锁上的钥匙 每次出门回来
一天 当黎明朝向自身 黑暗返回必然之中 无论拒绝与否 时间推搡着进入 当道路展开新的叙述 命名似乎已是徒然 不远处,一片街区正在出发 如梦境迁移 静止的秘密被风掌握 留在彼处正消失的身体 生存是相对的悖论 命运有如偶然 此时没有光束投来 就推开一扇窗 隔绝无路可去的空间,对视 镜中的自己 雨 这雨,是一场夏日的呼吸 它缝合着热浪揭开的创伤 试图平衡行人的焦灼
时间预言 我所笃信的,是回到苏姗·米勒的 一个时间预言 那时候的你 一件蓝色外套和一件褐色棉衣 周一和周二换着穿 于是,我们有了两天 那向湖的阳台,寒风边上的巴赫 酿出悲欢,浓烈 如酒,而你不饮酒 只是临风啸傲 外套被吹成了披风 挂在衣摆上的星辰 抖落西湖 流经我们的光,如马停驻 作为见面礼的苹果 挖去苹果溃烂的部分 肉身不会重生 从要剥掉的皮开始 时光蛀空幽
白茫茫,就这么悬着, 人心也这么悬着。在看不见的地方看见, 在听不到的地方听见。 白茫茫的尘世,有一种温和的悲伤。 不得不活下去的人, 嗅着空气里的潮湿,耐心,柔软。 很多年后,推开窗,那些挂在尘世里的事物 还在不在原地? 清晨,一只鸟飞来 说真好 你还在这里。 诗人简介: 宫白云,辽宁丹东人。出版诗集《黑白纪》《晚安,尘世》《省略》;评论集《宫白云诗歌评论选》《归仓三卷
宫白云可能在一天清晨,推开窗,看到雾中一只鸟飞过,想起了一些人和事,因此写了这首诗。这首诗写的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虽然万物消失在雾中,唯留下“一种温和的悲伤”,不得不活下去的人也只能嗅着潮湿,耐心、柔软地活下去。但诗人确信“你”还在这里。“你”是一个人或者一件物,这不重要,诗人也没所指。阅读第四段时,我无法知道诗人关于“你”的所指。如果没有“说真好”一行间隔,我们可以理解她指的就是那只飞过的鸟,但一
初见宫白云的这首诗,心里涌出一种特别的感动。写雾的诗很多,有的直接描摹雾的形态,穷形尽相,有的借物抒情,抒发人生感慨,都极少摆脱某种固化的模式,缺少新奇感。宫白云的这首诗别具匠心,尽管也有对雾的简略描摹,也有借物抒情的印迹,但她的处理方式更多的是在内心空间赋予雾以一种难以言说的人生况味,在简洁中见出细腻,在细腻中又显出深幽,值得反复琢磨。诗人由雾联想到人心和尘世,显得自然而不刻意,诗意畅通,毫无阻
作为兼具诗人和批评家身份和能力的宫白云,非常善于从世界和生活的褶皱处开拓诗意的空间,也就是诗歌中所说的,“在看不见的地方看见,/在听不到的地方听见”。这是一个诗人必备的本领,但不是每个号称“诗人”的人都具备。 具体到这首诗,诗人顺手借用了一个常见的道具“雾”。雾,给人们创造了一个介于可见与不可见、听到与听不到之间的暧昧空间,这样的空间正是“诗意”产生和生长最适宜的环境:它让你的心“悬着”。因为“
宫白云作为诗人批评家,她敏锐、深刻而清晰。在当代诗歌现场,宫白云以文本细读深入探讨了众多诗人个案。读她的诗,既轻松又沉重,如行走在雾中,她的诗学之路就在眼前,她坚定地朝着经典的方向走。 《雾》轻盈而抽象。“白茫茫,就这么悬着,/人心也这么悬着。在看不见的地方看见,/在听不到的地方听见。”从雾的形态切入,“悬着”的状态特别突出,成为全诗的一个重心。宫白云单刀直入,让诗“悬着”,也让读者“悬着”,雾
这首《雾》来源于一个真实的情景激发的灵感,一天早晨醒来,拉开窗帘,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居住的七楼就像悬在空中一样,感觉自己好像也在空中悬着,不知怎么突然一句就蹦了出来“白茫茫,就这么悬着”,紧接着下一句就出来了“人心也这么悬着。在看不见的地方看见,/在听不到的地方听见”。这两句出来后,内心忽然涌上说不出来的悲伤,这悲伤不是那种激烈的、痛苦的、痛彻心扉的悲伤,是那种特别忧郁的悲伤,于是“温
隐喻是现代诗常用的笔法。有些诗写来是一种素朴的风格,浅显易懂,但仍然使用了常见的隐喻。宫白云的这首诗就是如此。 这首诗的题目叫作《雾》。古典的写法常常会将其写成一首咏物诗,而现代诗则不同。熟悉现代诗写法的人,一看题目大致就能猜出这首诗肯定不是写“雾”(物)的,至少不会仅仅是写“雾”(物)的。因为现代诗往往明面上写一个事物,而实际上另有所指。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诗如果失去隐喻,其现代性也就大大被削
宫白云的《雾》选自《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5卷)》(新华出版社)。2001年有部电视剧《像雾像雨又像风》及其同名主题歌中,有这样的歌词:明知道“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还是希望再给我一次最深情的拥抱”,在飘忽变幻中引发爱的忧虑,因此只能祈求一次拥抱。相比其中的爱情主题,《雾》则在更宽泛的视野建构诗意。“雾”不仅是核心意象,而且带有整体象征主义蕴涵。
宫白云的小诗《雾》,是一首写景状物之作。一切景语皆情语,写景状物也就是写人,写人的生存境况和人的情感状态。 在写雾的诗歌中,印象中最有影响的是美国诗人卡尔·桑德堡写作于1914年的《雾》:“雾来了,/踮着猫的细步。//他弓起腰蹲着,/静静地俯视/海港和城市,/又再往前走。” 雾是一种深秋天气空气中水汽的飘浮物,雾的意象呈现为一种柔软而化不开的黏着状态,令人感到沉重而压抑、苍白而迟钝。在桑德堡的
雾,是一个天然的遮蔽者。写雾等于写空气,写看不见。但诗人恰恰善于绝处逢生,遇到不着边际的虚事物反而来了兴致。你看,白茫茫,就这么悬着——当头一句,首先为雾定了位,如同使用了定身法,使雾凝固——人心也这么悬着,第二句把全人类都拉进了雾中悬挂。人心高悬的实质是人雾合一。雾化作了人,人也融进了雾。因此才能看见无形之物,闻见无音之声。前三行,有拟人想象,有移情延伸,透明而空灵。高妙之诗正在雾中浮动……
值得注意的是当年处理“雾”的诗作很多,而后在时代与诗歌语境的双重转换中“雾”逐渐地被“雾霾”所取代。在宫白云这里,“雾”显然更大程度上是虚指和泛称,诗人只是想借此表达自己的观念和看法。由此,“雾”与个体之间就形成了深度呼应,正如这首诗的开头部分——“白茫茫,就这么悬着,/人心也这么悬着”。这首诗最为关键的正是从此处所转化和提升出来的“在看不见的地方看见”以及“在听不到的地方听见”。甚至这一具有精神
一只猫用了第几声,你看月光停在了钥匙上 这是南方,你差不多忘记了水口花园。这里没有花园,是城中村,租住的房子一栋紧挨一栋,你在夜晚说的梦话,隔邻都能偷听到。 推开窗玻璃,我看见了上土湾的月光。就是在这里,我开启了关于南方的眺望,上土湾在一粒下落不明的夜色里点燃了我。写下上土湾,我就看到了上土湾;写下上土湾你的名字,我就看到了生命的口径。 我想起了一个人。她不仅仅是朋友,更像是我的姐姐。有一天
“云姐,顺便绞了面毛啦?” “哗,电发电几个钟才挣你两个仙,又要驳发[1],又绞面毛。驳发不收你,别太贪心哦。”她扮大方讲笑。我隔闸门听她音调步步高升,音色却似老人暗淡无光。 “喂喂,”女人突然较真,“不算贪心,你知魏花旦那间美容院管蚁[2]不收钱?” “花旦王在爱群大厦开铺,我们怎比得过,”我从菱形门缝里偷望,见阿妈笑容淡去,低头找棉线,嘴上应付一句,“云浮佬不停开店,从西关一路开到越秀,
我无法忘记那天早晨,一片落叶砸死了一个老人。 凶手是一棵大王椰,热带气候的宏伟造物。纤维早已朽坏,一阵微风就把它拨了下来,那是一场笨重的谢幕。 可她是那么脆弱。 其实事情发生得很慢,那片叶子不仅嘎吱作响,还在树杈上悬挂了好一会儿。当时甚至有人看见,他们叫老人快跑。老人没有任何回应。 老人朝某个方向走,走得很慢,她这辈子就这样走到了头。 人群围在老人身边,大家都想帮忙,老人抓着旁人的手,那
一 《鹤立滩上》是一部极具地域特色和时代印记的小说。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的广州,具体而言,是海珠桥开通的第二年,即1934年。彼时,广州理发业由云浮人、四邑人二分天下,主人公细鸡之母所在的木兰理发店艰难营生,只收女“发花”。细鸡跟着三叔在四邑人处打工。一日,母亲去石围塘给父亲送酥饼,细鸡带木兰店里的小孩光仔去看长堤。两人一时兴起,决意坐船过江、去石围塘寻找母亲,结果,却意外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并目睹